「不接受!永接受!」杜世全指著大門︰「你既然跟定了他,你就滾!我當作沒有你這個女兒!賓……」
「不!」意蓮慘叫著︰「世全,你不要女兒,我還要呀……她也是我的女兒呀!」她抓著杜世全,哀求著,哭著︰「接受了他們吧!接受吧!」「不!永不!」杜世全甩開了意蓮︰「從今以後,不許接濟他們,不許幫助他們,讓他們在外面自生自滅!誰要是私下去幫助了他們,誰就離開杜家,再也別回來!」
「伯父!」若鴻听不下去了,走上前去,拉住芊芊︰「你放心,我不會讓芊芊餓死!苞著我,或者沒有綾羅綢緞、錦衣玉食,但是,快樂幸福,恩愛美滿,是不會缺少的!」
「好極了!那麼,帶著你們的快樂幸福,恩愛美滿滾吧!不要讓我再見到你們!」杜世全憤然說。
芊芊對杜世全和意蓮跪了下去,「咚咚咚」連磕了三個響頭。「爹!娘!我從來不知道我在我的生命中,有一天要面臨這樣殘酷的抉擇!我必須告訴你們,今天我選擇了愛情,並非舍棄了爹娘!在我心中,還是和以前一樣愛你們!當你們有一天不再生我的氣了,你們知道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我!爹,娘,我走了!」她站起身來,挽著若鴻,毅然決然的大步而去。把泣不成聲的意蓮,哭叫姐姐的小葳,和怒吼連連的杜世全,一起留在身後了。回到水雲間,芊芊已不再有淚。她以無比的堅強,和充滿了信心的眼光,熱烈的看著若鴻說︰
「我們大風大浪的戀受,終于有了結果,從今以後,要從雲端落到地面,腳踏實地的過日子!讓我告訴你,你的責任就是畫畫!我不要你分一點點心,來擔憂養家活口這些事情。目前,我還有一些小積蓄,是我日常零用錢攢下來的,我們省吃儉用,可以支持一段時間。到了此時此刻,你也不必再計較,這個錢是你的我的還是我爹的,反正我們必須用它!等到用完的時候,我再來想辦法,或者,那時你的畫也有出路了!總之,你要畫,畫出你想要的那片天空!我嫁給你,為了愛你,為了支持你!我絕不允許自己變成你的絆腳石!我對你有充分的信心,你是畫壇奇才,我要幫助你,打贏這場人生的仗!」他一瞬也不瞬的盯著她,整顆心都被熱情漲滿了,整個人,像鼓滿風的帆船,恨不得立刻去乘風破浪。
「芊芊,」他一本正經的,感動至深的說︰「我了解了!我都了解了!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子默給我的侮辱,你爹對我的輕視,我都記在心頭,一刻都不能忘!這場人生的仗,我非贏不可!不止為了我,而且為了你!」
芊芊深深的點著頭,投進他的懷里,緊緊緊緊的擁抱著他。就這樣,芊芊和若鴻,開始了他們貧賤的夫妻生活。
芊芊去買了許多母雞,養在籬笆院里。她對于「咯咯咯」的記憶一直深刻。她又在籬笆院外的空地上,種了許多蔬菜。一清早起床,就除草種菜喂雞洗衣服,偶爾還在西湖岸釣釣魚,沒多久,從煮飯不知道要放多少米,生火總是把滿屋子弄得都是煙開始,到駕輕就熟,半小時就能做出三菜一湯。這之間,她足足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才鍛煉成熟。
他們的日子,居然也這樣過下去了。芊芊月兌掉了華服,每日荊釵布裙,忙著洗衣燒飯,忙著柴米油鹽。忙著清潔打掃,還要忙著整理若鴻的畫具畫稿。她忙來忙去忙不完,小屋內永遠維持縴塵不染。而若鴻,他確實不曾為養家活口擔憂過、操勞過。他只畫他的畫,由早畫到晚,由秋畫到冬。
意蓮並沒有做到和芊芊斷絕關系,她常常偷偷來看芊芊,給她送些吃的用的。看到芊芊親自洗衣燒飯,還要種菜養雞,她真是心痛到了極點。每回,都要塞錢給芊芊,但是,芊芊嚴辭拒絕了︰「當初被爹趕出家門,就已經下定了決心,窮死餓死,也不能再接受家里的接濟,你就成全我這點自尊吧!何況,假若給爹知道了,一定找娘的麻煩,家里有個卿姨娘,娘的日子已經不好過了,千萬不能再為了我,和爹傷了和氣!」
芊芊變得那麼成熟,那麼懂事,那麼刻苦耐勞,無怨無悔。意蓮在幾干幾萬個心痛之余,是幾千幾萬個無可奈何。
一奇三怪、子璇和谷玉農,都經常到水雲間里來,有時,他們會帶來酒來,大家聚在一起,大吃大喝一頓。自從燒畫事件以後,若鴻沒有再跨進過煙雨樓。他和子默間的仇恨,已經無法化解。盡避子璇常說,子默早就懺悔了,苦于沒有機會對若鴻表達。若鴻卻听也不要听,誰對他提「子默」兩個字,他就翻臉。因此,大家也就不敢再在他面前提子默。
子璇真是一個奇怪的女子,她和若鴻芊芊,成為了真正的莫逆之交。芊芊私下里,又問過她有關孩子的事,她一本正經的說︰「等孩子長大之後,我會告訴他,他的父親是谷玉農,因為玉農畢竟曾是我的丈夫,這樣說,才不會讓孩子受傷。我和玉農,都已經有了這個默契。至于孩子的爹到底是誰?我只有一句話要告訴你,他不是梅若鴻!」
「你這麼說,只是出于對我的仁慈,對若鴻的寬容吧!」芊芊說。「不要把我看得太神聖,我沒有那麼好,我既不仁慈也不寬容!我討厭大家搶著要做孩子的爹,那只是提醒我一件事,我曾經有段荒唐放縱的日子,現在,荒唐已成過去,放縱也成過去!以後,我會為我的孩子,做一個母親的典範!所以,這種懷疑,再也不許你們提起,甚至,不可以放在心里,你了解了嗎?」芊芊重重的點頭,真的了解了。從此不再提對孩子的懷疑。子璇顯然也把這篇話,對谷玉農和鐘舒奇說過,這兩個男人,也不再爭吵誰是父親,甚至彼此都不爭風吃醋了。對于子璇,兩人都竭盡心力的保護著,愛著。對那個未出世的胎兒,也很有默契的憐惜著。因而,谷玉農、鐘舒奇和子璇間的關系變得十分微妙。他們似乎逐漸超月兌了男女之情,走向了人間的至情大愛。大家都在努力適應新的自我,追求理想中的未來。但是,若鴻的日子,過得並不好。從不停止的畫畫,變成為一連串從不停止的自我折磨。自從燒畫事件以後,他的挫敗感和自卑感就非常強烈,人也變得十分敏感和脆弱,他的自我期許那麼嚴重,使他再也無法輕松的作畫。和芊芊婚後,畫畫更成為一項「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的「重任」。他失去了一向的瀟灑、一向的自信,他被這「重任」壓得抬不起頭來,喘不過氣來。在這種情緒下畫畫,他幾乎是畫一張,失敗一張。他永遠拿燒掉的二十張畫作為標準,常常悲憤的扯著自己的頭發,痛楚的嚷著︰「我再也畫不出來了!我連以前的標準都達不到了!我最好的畫已經被子默燒掉了,沒有好畫了,沒有了!」
一邊嚷著,他就一邊撕扯自己的新作,把一張張畫,全撕得粉碎。芊芊每次都忙著去搶畫,著急的喊著︰
「不要撕嘛!留著參考也好嘛!為什麼仍然覺得失敗呢?我覺得每張都好!」「你這個笨女人!你對我只有盲目的崇拜,你根本不了解畫畫!你錯了……你不該跟著我,我已經一無所有……」他用手抱住頭,沙啞的申吟著︰「子默不只燒掉了我的畫,他確實連我的才氣也燒掉了,信心也燒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