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有這麼多的熱情,無處宣泄,去找子默吧!」他咬咬牙,尖銳的說。她的腳步踉蹌了一下,身子重重的撞上了門框,她盯著他,死死的盯著他,臉然蒼白如紙。「他條件好,有錢有名有才氣有地位。」他繼續說,語氣急促而高亢︰「他對你,又已經傾慕在心,他能給你所有我給不起的東西!你如果夠聰明,放開我,去抓住他!他才是你的白馬王子,我不是!」
「好,好,好!」她抽著氣,昂起下巴,恨極的說︰「這是你說的!希望你不會後悔!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她一連串喊出好多個「恨你」,然後,一掉頭,她奪門而出,飛奔而去。他震動的,痛楚的拔腳欲追,追到門口,他的身子滑落了下來,跌坐在門口的門檻上。
「芊芊!」他把手指插入頭發,死命的扯著頭發,低聲自語著︰「不能害你,不能害你……因為愛你太深呀!我已經給不起婚姻,給不起幸福,我害過翠屏,不能……再害你了。」
翠屏,這個名字從他心口痛楚的輾過去,一個久遠以前的名字,一個早已失落的名字,一個屬于前生的名字,一個好遙遠的名字……瞧,芊芊的出現,把他所有隱藏得好好的「罪惡感」,全都挖出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芊芊和子默成雙入對了。
西湖,原來就是個浪漫的地方,是個情人們談戀愛的地方,是個年輕人築夢的地方,是個薰人欲醉的地方……子默就這樣醉倒在西湖的雲煙蒼茫里,醉倒在芊芊那輕靈如夢的眼神里,嘗到了這一生的第一次——「墜入情網」的滋味。
一時間,畫船載酒,平波泛舟。寶馬車輪,輾碎落花。百卉爭妍,蝶亂蜂喧……西湖的春天,美好得如詩如畫。子默和芊芊,就在這個春天里,踏遍了西湖的每個角落︰蘇堤春曉、柳浪聞鶯、三潭映月、九溪煙樹……
五月里,整個醉馬畫會已傳得沸沸揚揚。沈致文和陸秀山兩個,氣沖沖的說︰還來不及出招,就莫名其妙的敗了!大罵子默不夠江湖義氣。葉鳴和鐘舒奇,擺明了是追子璇的,此時隔岸觀火,幸災樂禍,把沈致文和陸秀山大大調侃了一番。子璇眉開眼笑,真正是樂在心頭。梅若鴻的感覺最復雜,酸甜苦辣,百味雜陳,簡直不知該如何自處,當大家又笑又鬧又起哄時,唯獨他最沉默。子璇爽朗的笑著,嚷著說︰
「好了!好了!我看啊,芊芊攪亂的這一湖水,終于平靜下來啦!不過,」她看著若鴻,笑著問︰「你怎麼不講話,難道在鬧‘失戀’嗎?」若鴻一驚。芊芊忍不住去看若鴻,兩人目光一接,就又都迅速的轉了開去。「在這世界上,有人‘得意’,總有人‘失意’!」若鴻苦澀的一笑,半真半假的說︰「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子璇大笑了起來,一面笑,一面敲著若鴻的肩說︰
「少來了!傍你一根桿子,你就順著往上爬!還‘斯人獨憔悴’呢!君不見,今日醉馬畫會,‘人人皆憔悴’,‘個個都寂寞’嗎?」子璇此話一出,大家叫嚷得更厲害了。嘆氣聲,跌腳聲此起彼落。最後,鬧得子默擺酒請客才了事。
那夜,子默在煙雨樓靠湖的那間「水心閣」里,擺了一桌非常豐富的酒席,實踐當初「贏了的人,要請大家喝酒」的諾言,芊芊也參加了。酒席剛擺好,又來了個意外的窮人,那人竟是谷玉農!他帶著一臉的憔悴和祈諒,低聲下氣的對大家說︰「這樣的聚會,讓我也參加,好不好?給我一個懺悔的機會,讓我了解你們,好不好?」
自從大鬧煙雨樓,害醉馬畫會的會員集體入獄以後,這谷玉農隔幾天就來一趟煙雨樓,又道歉又求饒,希望能重新獲得美人心。子璇對他,是幾百個無可奈何。眾人對他,全沒有好臉色。但他這回改變了策略,一切逆來順受,不吵不鬧,這樣的低姿態,使子默也沒了轍。其實,這谷玉農也不是「惡人」,更非「壞人」,他只是不了解子璇,又愛子璇愛得發瘋,才弄得自己這樣做也不對,那樣做也不對。
結果,這晚的宴會,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狀況,大家都酒到杯干,沒一會兒就都醉了。正像沈致文說的︰
「今天完全不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而是‘幾家歡樂幾家愁’!」真的!若鴻一直悶著頭喝酒,把自己喝得醉醺醺。芊芊心事重重,只要有人跟她鬧酒,她就「干杯」,害得子默搶著去攔酒,搶著去干杯,喝得臉紅脖粗。沈致文和陸秀山是「失意人」,自然「失意」極了。這鐘舒奇和葉鳴,看到谷玉農加入,就都「不是滋味」。而谷玉農,見子璇對別人歡歡喜喜,唯獨對自己就沒好臉色,心情更是跌落谷底。
這樣的酒席,還沒有吃到一半,大家已經東倒西歪,醉態百出,醉言醉語,全體出籠。但是,那夜的宴會,卻有一項「意料之外」的收獲。原來,當大家都已半醉的時候,鐘舒奇忽然滿斟了一杯酒,走到谷玉農面前,誠摯已極的說︰
「玉農,我代表全體醉馬畫會的會員,敬你一杯,我先干了!」他一口喝干了杯子,更誠懇的說︰「這些年來,大家對你諸多的不友善,是我們不對!對不起!」
「怎麼,怎麼……」谷玉農太意外,竟結舌起來。
「玉農!」鐘舒奇繼續說︰「看在我們大家的份上,請你‘高抬貴手’,放了子璇吧!」
比玉農大驚失色,還來不及反應,子璇眼眶一熱,眼淚就成串的滾落出來。芊芊見子璇哭了,就奔上前去,用雙手擁著她,眼淚也撲簌簌的滾落。所有的人都震動了,頓時紛紛上前,紛紛對谷玉農敬酒。
「玉農,你就快刀斬亂麻,把這段不愉快的婚姻,斬了它吧!你還給子璇自由!」子默說。
「結束一個悲劇,等于開始一個喜劇呀!」若鴻說。
「長痛不如短痛,你們已經彼此折磨了四年,還不夠嗎?可以停止了!」葉鳴說。「就憑你谷玉農這樣的人才,還怕找不到紅顏知己嗎?為什麼要認定子璇呢?」沈致文說。
「如果你肯放掉子璇,我們醉馬畫會就交了你這個朋友!」陸秀山豪氣干雲的說︰「從此歡迎你,和你結成‘生死之交’!」
「對!對!對!」眾人齊聲大吼。
比玉農四面張望,看到一張張誠摯的、請求的臉孔,再看到哭得唏哩嘩啦的子璇和芊芊,他的心都冷了、死了。他激動起來,情難自已︰「子璇,你說一句話!我現在要你一句話!你非跟我離婚不可,是不是?」子璇掉著淚,哀懇的看著谷玉農。
「玉農,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你就讓我去過我自己的日子吧!」谷玉農再環視眾人,廢然長嘆︰
「好好好,看樣子你們要剔除我的念頭,簡直是‘萬眾一心’!算了算了,子璇,我就成全了你吧!」他抬頭大聲的喊︰「趁我的酒還沒有醒,還不快把紙筆拿來呀!等我的酒醒了,再要我簽這個字,可就比登天還難了!」
大家都驚喜交集,不相信的彼此互視。然後,好幾個人同時奔跑,拿紙的拿紙,拿筆的拿筆,拿硯台的拿硯台,磨墨的磨墨……子璇怔怔的站在那兒,一臉做夢般的表情。谷玉農提起筆來,就一揮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