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綺謝謝福晉,謝謝小寇子!謝謝秦姥姥……」
吟霜含淚仰望著雪如。雪如眼中,盛滿了溫柔,盛滿了憐惜。她心中一動︰這眼光,多像她去世的親娘呀!
第十章
吟霜和香綺,就這樣進了親王府。
雪如把東邊一個沒人住的小跨院,稱作「靜思山房」的幾間小屋,暫時讓吟霜和香綺住下。這「靜思山房」的位置比較偏僻,房子也已多年失修,本來,早就要翻建了,只是王府中待修待建的房子實在太多,這小跨院反正空著,也就無人過問了。吟霜和香綺住了進去,小寇子,阿克丹,秦姥姥全來幫忙新技術掃,吟霜挽起頭發,卷起袖子,也跟大家一起洗洗擦擦,忙得不亦樂乎。幸福的感覺,把她整個人都包裹住了。皓禎趕來了,見到吟霜,兩人都覺得,已經分開幾千幾萬年了。皓禎握著吟霜的手,看她除了孝服,用藍布包著頭發,更有另一種風情,不竟看得痴了。吟霜是千言萬語,簡直不知從何說起。輕輕一跺腳,埋怨的句子,就月兌口而出了︰
「你怎麼要為了我,而弄得闔府不寧啊!」
「我也知道自己不對,」皓禎急忙說︰「但是,我就是沒有辦法,面對著她,老想著你,我實在是力不從心呀!現在,你進了府,我的心就定了!或者……」
「別再‘或者’了!」吟霜著急的說︰「咱們對彼此一往情深,巴望的就是天長地久,你再這樣任性下去,我們的天長地久也會受到阻礙的!現在我入府了,不是丫頭還是女婢,我可以常常看到你,即使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我也已經心滿意足了!請你為了我,去做真正的額駙,做公主真正的丈夫!讓不知情的人得著心安,而知情的人,也不再為你擔憂著急……這樣,才能安大家的心,這樣,才是真正愛我,為我著想的一條生路啊!」皓禎怔怔的看著吟霜。
「可是,我有犯罪感!」
吟霜深抽了一口氣。「和我在一起,你有犯罪感?」她問。
「不是!和她在一起,我有犯罪感!你已經先入為主,佔據了我整個心靈,我沒有絲毫空隙,再來容納他人,無論是我的身體,或是我的心靈,都渴望忠于一份感情,難道,這也是錯嗎?」「你說這話,我太感動了!」吟霜眨著含淚的眸子。「但是,你已經娶了她呀!你被指婚的時候,就已注定了你的身分與地位,難道你違背皇上的旨意,辜負父母的期望……就不是‘不忠’嗎?皓禎!皓禎!」她急切的仰著臉,熱烈的低嚷著︰「要愛我,先愛她!要親近我,先親近她,請你,求你,拜托你……」他痴痴的看著那張臉,那閃亮的雙眸,那蠕動的紅唇,聚然間,他俯下頭去,用自己的唇去堵住了她的。
「哼哼!」一聲重重的哼聲,把兩人倏地分開了,兩人抬頭一看,雪如面罩寒霜,已站在兩人面前。「身在王府,可不是帽兒胡同的小四合院!」雪如鄭重而嚴肅的說。「別以為這兒幽靜,沒人來!愛里的丫環、太監、當差的、打更的……都可能闖見!何況還有公主帶來的那一大票人!所以,你們兩個,行動要分外小心!」她看著皓禎,再看看吟霜,實在是無法放心。「從明天開始,吟霜到我房里來侍候,讓秦姥姥教你一點兒丫頭規矩!」「是!」吟霜恭敬的應著,知道雪如這番安排,是一種「監視」,一種「隔離」,這樣也好!
「皓禎,你還不走?」雪如跺跺腳。「我已經什麼都依了你,你也該實現對我的承諾,快去吧!」
皓禎再看了吟霜一眼,吟霜眼中,盛滿了囑咐、祈求,似乎在說著先前的那幾句話;「要愛我,先愛她;要親近我,先親近她!」皓禎嘆了一口長氣,出門去了。
這天晚上,公主房中寶帳低垂,燻爐中,香煙裊裊,皓禎凝視著公主,看到的不是公主,而是吟霜的臉。也罷,且把公主當吟霜!他的心一橫,伸手去輕解公主的羅裳,似乎在解著吟霜的衣扣。公主悄悄的抬起含羞帶怯的睫毛,看到的是一張溫柔的、動情的臉孔;那麼年輕,那麼俊秀,那麼神思縹緲,那麼眉目含情……她曲意承歡,一心一意的奉獻了自己。
第十一章
吟霜就這樣,在福晉房里當起差來。擦桌椅,洗窗子,燙衣服,做針線,修剪花木,照顧盆栽……她和香綺兩個,真的事無巨細,都搶著去做。福晉看在眼里,安慰在心里。這孩子,倒也勤快,雖然出身江湖,卻沒有絲毫的風塵味,非但沒有,她舉手投足間,還自有那麼一份高貴的氣質。雪如發現,自己是越來越喜歡起吟霜來,看著她在室內輕快的工作,竟然也是一種享受。雪如無法解釋自己的感覺,卻常常對著吟霜的背影,怔怔的發起愣來。
總覺得吟霜似曾相識,但又說不出為什麼。不止她有這感覺,秦姥姥也有這感覺。或者,人與人之間,這種感覺,就叫作「投緣」吧!但是,真把這「似曾相識」的原因挑破的,卻是王爺。當王爺初見吟霜,他幾乎沒有注意她。雪如對他說︰「這是新進府的兩個丫頭,是姐妹倆,姐姐叫吟霜,妹妹叫香綺!」吟霜和香綺跪伏于地,說著秦姥姥教過的話︰
「奴才叩見王爺!」王爺揮揮手,對家里的丫環婢女,實在沒什麼興趣。他心不在焉的說︰「起來!下去吧!」「是!」吟霜和香綺磕了頭,雙雙站起,垂著手,低著頭,退出房去。退到了門口,王爺不經意的抬了抬眼,正好和吟霜照了面。王爺一怔,沖口而出︰
「站住!」吟霜嚇了一跳,和香綺都站住了。
「回過頭來!」王爺說。
吟霜和香綺,都回過頭來。
王爺盯著吟霜看了片刻,微微頷首說︰
「好了!下去吧!」兩人如皇恩大赦,慌忙下去了。這兒,王爺定了定了定神,回頭對雪如輕松的一笑,說︰
「這個丫頭,乍看之下,有幾分像你!」
「是嗎?」雪如愣了愣︰「會嗎?」
「可別多心啊!」王爺哈哈笑著。「不該拿丫頭和你相比!不過,她那神韻,和你初入府時,確有幾分相似!要說,這人與人,也好生奇怪,同樣的眉毛、眼楮、鼻子,怎麼都造不出重復的面孔?老天造了太多的人,偶爾,就會造出相似的來了!」「怪不得,」雪如怔忡的說︰「總覺得她看起來面熟,原來如此!耙怪不得挺喜歡她的,原來如此!」
雪如不曾往別的方向去想。府里有太多要操心的事,自從公主下嫁,規矩就多得不得了。皓禎和吟霜,又像個隨時會燃燒起來的火球似的,讓人拋不開,也放不下,提心吊膽。
時間迅速的滑過去,園里的牡丹花才謝,樹梢的蟬兒就囂張起來了。六月的北京城,已像是仲夏,天氣熱得不得了。
隨著天氣的燥熱,蘭公主的心情也浮躁不已。皓禎已被皇上賜了個「御前行走」的職位,每天要和王爺一起上朝,比以前忙碌得多了。按道理,她和皓禎還是新婚燕爾,應該膩在一塊兒才對。誰知這皓禎非常古板,輕易不來公主房。大概是這「公主」的頭餃太大,把他壓得透不過氣來吧!他在公主面前,總是唯唯諾諾,恭敬有余,而親熱不足。公主也設身處地,為他想過千次百次,也曾明示暗示,對他說過好多回︰「不管我是什麼身分,嫁了你,我就是你的人了!婚姻美滿,相夫教子,是一個女人最大的幸福!我別無所求,只想做個普通的女人,所以,忘了我是公主吧!讓我們做單純的夫妻吧!」能說這話,對蘭馨來說,已經實在不容易。自幼,養在深宮,簡直隨心所欲,有求必應,這一生,幾乎沒遇到過挫折,更不了解什麼叫失意。誰知嫁到王府來,這個「額駙」卻把她弄得不知所措。那樣的一表人才怎麼總是不解風情,曾經「捉白狐,放白狐」,應該是個很感性的人呀,怎麼渾身上下,沒有絲毫熱氣?偶然「熱情」時,又為魂兒出竅,神游太虛。這個人到底是怎麼了?蘭公主有一肚子的疑問,苦于問不出口。「公主」的身分,又使她不像一般夫妻那樣方便。要見額駙,必須借崔姥姥之口,去傳旨召見。皓禎完全不主動進公主房,她不好意思常常「召見」,何況有時,召也召不來。「喝醉了。」「去都統府了。」「明兒個有早朝。」「已經歇下了。」「去練功去了!「去蹓馬了」……理由千奇百怪,層出不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