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小路並一條,走來走去都一樣啊,金花倚門繡荷包。
繡荷包,掛郎腰,荷包密密縫,線兒密密繞,繞住郎心不許逃……」
調子唱了一半,刀娃沿著岸邊,一路尋了過來,看見兩人此等模樣,不禁大驚︰「你們起火干什麼?烤魚吃嗎?」
「魚?」夏磊這才想起來,回頭一看︰「糟糕,魚都掉到水里去了!」「魚都掉到水里去了?」刀娃看看塞薇,又看夏磊︰「你們兩個,也掉到水里去了嗎?」
「哦,哦,唔……」夏磊猛然驚覺,自己和塞薇都衣衫不整,想解釋︰「是這樣的,我們在船上聊天,我一個激動,就站起身來……船不知道怎麼搞的,就翻掉了……」
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就更曖昧了。刀娃沒听完,就滿臉都堆上了笑,他手舞足蹈,在草地上又跳又叫︰
「好哇!好哇!你們都掉進水里,然後就坐在這里烤衣服,唱調子,好哇!好哇!你們繼續烤衣服唱調子,我回家去了……」刀娃一邊嚷著,一邊飛也似的跑走了。
「刀娃!刀娃!」夏磊急喊,刀娃隙早已無影無蹤。他無奈的回過頭來,看到的是塞薇被火光燃得閃亮的眼楮,和那嫣紅如醉的面龐。這天晚上,塞薇的父母拎著一塊純白的羊皮,來到夏磊的小屋里。兩位老人家笑得合不攏嘴︰
「這是塞薇陪嫁的白羊皮,我們給她挑選了好多年了。是從幾千只白羊里選出來的!你瞧,一根雜毛都沒有!」塞薇的父親說。「那些‘八大碗’的聘禮都免了!你從外地來,我們不講究這些了!所有禮節跟規矩,我們女家一手包辦!」塞薇的母親說︰「‘雕梅’早就泡好了,至于‘登機’,就是新娘的帽子,也都做了好些年了!」
「婚禮就訂在一月三日好了,好日子!這附近八村九寨的人都會到齊,我們要給你們兩個辦一個最盛大的白族婚禮!大家唱歌,跳舞,喝酒,狂歡上三天三夜!」塞薇的父親說。
「你什麼都不要管,就等著做新郎吧!你全身上下要穿要戴的,都由我們來做,我保證你,你們會是一對最漂亮的白族新郎和新娘!」塞薇的母親說。
夏磊被動的站著,眼楮睜得大大的。這是天意嗎?自己必須遠迢迢來到大理,才找到自己的定位?以前在冠蓋雲集的北京,只覺自己空有一腔熱血,如今來到這世外桃源的大理,才發現「活著」的意義——能為一小撮人奉獻,好過在一大群人中迷失——人生,原來是這樣的。他想起若干年前,對康秉謙說過的話︰「說不定我踫到一個農婦村姑,也就幸幸福福過一生了!」
他注視那兩位興沖沖的老人,伸手緩緩的接過了白羊皮。羊皮上的溫暖,使他驀然想起久遠以前,有只玩具小熊的溫暖,那只小熊,名叫奴奴。他心口緊抽了一下,不!餅去了!久遠以前的事,都過去了!他把白羊皮,下意識的緊抱在胸前。
第十六章
距離夏磊和塞薇的婚禮,只有三天了,整個大理城,都籠罩在一片喜悅里。這門婚事,不是夏磊和塞薇兩個人的事,是白族家家戶戶的事。婚禮訂在三塔前的廣場上舉行,老早老早,大家就忙不贏的在廣場上張燈結彩,掛上成串的燈籠和鞭炮,又準備了許多大火炬,以便徹夜騰歡。小伙子們和姑娘們,自組了樂隊和舞蹈團,在廣場上吹吹打打的練習,歌聲繚繞,幾里路之外都听得到。
就在這片喜悅的氣氛中,一輛馬車緩緩駛進了大理城。車上,是僕僕風塵,已經走了兩個多月的一行人;天白,夢凡,康忠,和銀妞。終于,終于,夢凡有志者,事竟成,在天白陪同下,在康忠和銀妞的保護下,登山涉水,路遠迢迢的追尋夏磊而來!車子駛進大理,天白和夢凡左右張望,整齊的街道,兩邊有一棟棟白色的建築,每棟建築,都有個彩繪雕花的門樓,和參差有致的白色圍牆,牆頭上,伸出了枝椏,開著紅色的山茶花,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茶花,真是美麗極了。街上,一點也不冷清,熙來攘往的人群,穿著傳統的白族服裝,人人臉上綻著笑容,彼此打著招呼。「哎,這兒,和我想像中完全不一樣!」天白看了夢凡一眼。「我以為是個荒涼的小村落呢,那知道,是個古典雅致,別有風味的小城嘛!」「白族和大理,是一切自然之美的總和!」夢凡眼里閃著光彩,心髒因期待而跳得迅速,臉頰因激動而顯得嫣紅。她背誦著夏磊信中的句子,那些字字句句,她早就能倒背如流了。「有原始的純真,有古典的浪漫!就是這兒了!就是這樣的地方,才能留住夏磊!」
天白深深看了夢凡一眼。
「我下車去問一問,看有沒有人知道夏磊的地址!」
天白跳下車去,攔住了一位白族老人。
「請問這位先生,有一個名叫夏磊的漢人,不知道您認不認識?他住在什麼地方?」
老人一驚,笑容立刻從眼角唇邊,漾了開來。
「你說本主神啊!認識!當然認識啊!他住在街的那一頭!」老人打量他。「我是說夏磊啊!」天白困惑的。「不是什麼神!」
「夏磊?」一個年輕小伙子湊了過來。「找本主神啊!你是本主神的親戚嗎?」「我帶你去!」一個白族少女歡天喜地的說︰「你一定是趕來參加婚禮的,是不是?」
天白心頭大震,婚禮!本主神!他忽然覺得,大事不妙。抬頭看看馬車,他匆匆擺月兌了街上的路人,三步兩步走回車邊,跳上車子,他對滿臉期待的夢凡說︰
「夏磊競然變成神了,這太不可思議了。我想,我們先找家客棧,歇下腿來。銀妞,康忠,你們陪著小姐,我去把夏磊找到了再說!」「他……他確定在大理嗎?」夢凡急急的問。「他沒有離開這兒,又去了別的地方嗎?」
「他確定在大理……」天白猶疑了一刻說︰「只是情況不明,需要了解一下!」夢凡看了天白一眼,微有所覺,不禁有所畏懼的沉默了。臉上的嫣紅立刻就褪色了。
他們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四海客棧」,天白安頓了夢凡,又命康忠和銀妞侍候著,他匆匆就奔出客棧,去找尋那個已變成「本主神」的夏磊!夏磊正站在族長的天井里,在眾親友包圍下,試穿他那一身的白族傳統服裝。塞薇也在試她的新娘裝,白上衣,白裙子,袖口,大襟和下擺上,繡滿了一層又一層艷麗的花朵。那頂名叫「登機」的帽子,是用金線和銀線繡出來的,上面綴滿了銀珠珠,還垂著長長的銀色流蘇,真是美麗極了。夏磊看著盛妝的塞薇,不能不承認,她實在是充滿了異族情調,而又「艷光四射」的!天井中熱鬧極了,穿梭不斷的白族人,叫著,笑著,鬧著,向族長夫婦道賀著,一群白族小孩,在大人腿下,奔來繞去。而刀娃,竟在牆角生了個爐子,烤起辣椒來了。這一烤辣椒,夏磊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接著,塞薇也開始打噴嚏,滿天井中,老老少少,接二連三,打起噴嚏來。夏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喊︰「刀娃!你烤辣椒做什麼呀!炳……哈……哈啾!」「我烤‘氣’椒!祝你們兩個永遠‘氣氣蜜蜜’!」刀娃自己,也是「哈啾」不停,笑著說。原來,白族人把「辣」念為「氣」,把「親」也念為「氣」。烤「氣椒」,是取諧音的「親親愛愛」,討個吉祥。「哈啾!」族長嚷著︰「刀娃!洞房花燭夜才烤氣椒,你現在烤什麼?」「洞房的時候,我再烤就是了!」刀娃笑嘻嘻的答︰「我已經等不及了,管不了那麼多……」話沒說完,他就「哈啾!炳啾!」連打了兩個好大的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