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王爺終于逼出了淚。「我懂了!你的心意是如此堅決,這一番肺腑之言,句句辛酸,道盡了你這九年來,為情痴苦的心境,我不得不承認,你感動了我!好吧!讓我試試看,能不能把你從這個婚姻的桎梏里解救出來!我們會盡力而為的!現在,你能不能趕快把那個小雨點兒,帶給我們看一看呢!」「對呀!」福晉拭去淚水。「我們簡直等不及的要見她呀!」她伸手,扶起了雪珂。雪珂回頭喊︰「翡翠!」「是!」翡翠了解的,打開門,四望無人,匆匆去了。
「等會兒小雨點來了……」雪珂遲疑的說。
「我們知道!」福晉急急接口︰「我們不會露出破綻的!這中間的利害,我們比你還清楚!」
這樣,小雨點終于來到王爺和福晉面前了,見到了她這一生中,第一次見到的外公外婆。
她必恭必敬,小心翼翼的,怯生生的請了一個安。
「王爺萬福!埃晉萬福!」
王爺和福晉都呆住了,目不轉楮的看著小雨點,兩人都震動得無以復加。這眉,這眼,這鼻子,這小嘴,這神韻……根本就是童年的雪珂呀!如果這孩子是送到王府來當丫頭,大概早就真相大白了。雪珂一見父母的表情,心中已經了然,不禁又紅了眼眶。
小雨點困惑極了,見王爺福晉都不說話,少女乃女乃也痴痴不語,大家的眼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她有些害怕了。想了想,頓時醒悟,慌忙跪下去,不住的磕頭︰
「小雨點兒忘了規矩,請王爺福晉不要生氣!小雨點給王爺福晉磕頭!」這一磕頭不打緊,磕得福晉滿臉的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走上前去,拉起那小小的身子,就緊摟于懷。
「小雨點啊,你受委屈了!」她低低喃喃的說。
「福晉!」翡翠過來,請了個安,提醒的說︰「小雨點還要去干活兒,不能多耽擱了!」
埃晉萬分不舍的放開小雨點。
「干活兒?」她驚愕的問︰「這麼晚了,還干活兒嗎?」
「馮媽給了她一排十幾個桐油燈罩,」翡翠說︰「限定明天早上以前要擦完……」「那……怎麼行?」雪珂一急。
「格格放心!」翡翠說︰「我這就幫她去擦!」
翡翠拉著小雨點,急急的去了。
房門一合上,王爺就鄭重的看著雪珂︰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們會盡快提出離婚的要求,解救你和小雨點兒!」至剛喝得醉醺醺的回家了。
「什麼?王爺和福晉來了?」他腳步不穩的,直闖入客房。「真是稀客呀!」他大呼小叫的說︰「爹娘怎麼心血來潮,到承德來了?」他瞪了雪珂一眼,見雪珂雙目紅腫,氣已不打一處來。「怎麼,」他尖聲問︰「才見到你爹娘,就來不及的哭訴了?哭些什麼,訴些什麼,趕快說來給我听听!」
王爺怒瞪了至剛一眼。
「看來,你今晚已經喝醉了!明天,我要和你好好的談一談!」「不醉不醉!」至剛囂張的叫嚷著︰「我隨時可以跟你們談一談!看樣子,」他的眼光,滿房間一掃。「你們已經開過家庭會議了!怎樣呢?難道你們對我這個女婿還有什麼不滿意嗎?」他一伸手,把手搭在王爺肩上。「雪珂告了我什麼狀?不許她出門是嗎?您一定明白,良家婦女是不隨便出門的!雪珂就是因為您當初太過縱容,才差一點身敗名裂,幸好你們遇到我,能忍的忍,不能忍的也忍,才保全了她的名聲……」王爺越听越怒,臉上早已青一陣白一陣,甩開了至剛的手,他怒聲的說︰「你這是什麼態度?」「什麼態度?」至剛臉色一沉,收起了嘻皮笑臉,爆發的大吼︰「我的態度還不夠好嗎?八年來,我忍受的恥辱,是你王爺受過的嗎?忍過的嗎?從八年前新婚之夜開始,我已經把你們看扁了!什麼王爺福晉,什麼岳父岳母……呸!都是騙子!我喊你們一聲爹娘,那是抬舉你們!你們居然還在這兒不清不楚,自以為有什麼份量,想要教訓我,簡直是敬酒不吃吃罰酒!」雪珂受不了了,她對至剛哀懇的喊著︰
「夠了!被了!是我對不起你,請不要羞辱我的父母……」王爺已經氣得渾身顫抖,不住喘著氣。
「好!什麼難听的話,都讓你說盡了!」王爺咬牙切齒的說︰「我們也不必把話壓到明天再說,現在就說了,既然你輕視雪珂到這種地步,大家不如離婚算了!」
「對!」福晉憤慨的接口。「既然決裂到這個地步,我們實在看不出,這個婚姻還有什麼意義,我們要為雪珂做主離婚!」
「哈!離婚!」羅老太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此時,忍不住大聲說︰「好新鮮的名詞!原來王爺福晉難得登門,竟是為了談離婚而來!我不懂什麼叫離婚,想必就是一拍兩散,以後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涉吧!好極了!我們還求之不得呢!至剛,這種痛苦的日子正好做個結束,現在雙方家長都齊了,就‘離婚’吧!」至剛一下子呆住了。他看看王爺福晉,看看羅老太,再看雪珂。「雪珂,」他冷冰冰的說︰「你的意思呢?」
「求你……」雪珂顫聲說︰「離了吧!對你對我,不都是一種解月兌嗎?」至剛死死的盯著雪珂,一言不發。
「好了!」羅老太威嚴的說︰「結婚要三媒六聘,離婚要什麼我們不知道……」「什麼都不要了!」王爺冷然說︰「彼此寫個互不相涉的字據就可以了!寫完,我就帶雪珂走!」
「好極了!」羅老太更加積極︰「香菱,去拿紙筆!」
「是!」香菱應著。「慢著!」羅至剛忽然大聲說,眼光陰沉沉的掃視眾人,一個字一個字的吐了出來︰「我不離!」
大家全體怔住,呆看著至剛。
至剛一臉的堅決,再掃了眾人一眼。
「是你們的錯誤,把我和雪珂這一對冤家,鎖在一起!既然已經被你們鎖住,我就要跟她鎖一輩子,有冤報冤,有仇報仇,這筆帳,我和她要一天一天,一月一月,一年一年的算下去!」他走到雪珂面前,捏住了她的下巴,咬牙說︰「三天前,你在給我買雞血石,三天後,你要離婚,我真希望能挖出你的心來,看看是什麼顏色!」
說完,他把她用力摔開,掉頭而去。
滿屋子人仍然呆怔著。
第十章
至剛瑟縮在嘉珊的房里,把自己整個蜷縮在一張躺椅中,像是負傷的野獸般蟄伏著,動也不動。他不說話,不睡覺,不吃東西。眼楮大大的睜著,看著曙色漸漸的,漸漸的染白了窗紙。嘉珊嫁到羅家來已經六年了,六年中,她看得多,听得多,想得多,只有說得少。對至剛,她有種深深沉沉的愛,這是她生命里唯一的男人,是她兒子的父親,是她終身不變的倚賴。她是舊式社會中,保有一切傳統美德的那種女子。她尊重老太太,尊重雪珂,尊重至剛……連家里的管家馮媽、老閔……她都有一份尊重。如此尊重每一個人,她幾乎是謙卑的,謙卑得往往不受注意。但是,嘉珊並不愚昧,她內心,縴細如發,溫柔如絲。六年來,她已經看得太多,懂得太多。
一場離婚鬧得驚天動地,丫環僕婦都在竊竊私語。嘉珊雖不在現場,香菱已經把前後經過都說了。嘉珊注視著至剛,看他那樣一個大男人,竟把自己蜷縮在躺椅中,用手無助的扯著頭發。她幾乎看到了他的內心,那顆負傷沉重的心,流著血,上面全是傷口。最悲哀的是,他不知道該如何去縫合自己的傷口。因為他那麼忙于遮掩自己的傷,忙于張牙舞爪的喊︰「我沒有受傷!我太堅強了!沒有人能打得倒我,只有我去打擊別人……」看到他這種樣子,嘉珊實在充滿了憐惜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