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你不放我走嗎?」
「請——不要走吧!」阿紫軟弱的笑著。
徐世楚收住了腳步,盯著阿紫。
「阿紫,我可以留下來,如果你一定不放我走!」他的聲音強而有力。「可是,我留下來,不是為了冰兒,而是為了你!」
這是一枚炸彈。阿紫的臉色立刻變白了,她連退了三步才站穩,她盯著徐世楚,張口結舌的說︰「你……怎能……開這種玩笑?」
「你知道我不是開玩笑,」徐世楚沉聲說︰「阿紫,你比誰都聰明,你知道我沒有開玩笑!你知道我每次到這兒來,並不僅僅為了冰兒!」室內,突然間陷入一份死般的寂靜里。
阿紫睜大了眼楮,驚惶失措。徐世楚高大的身子,挺立在房間正中,眼光黝暗的看著阿紫。冰兒呆住了,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了,她急促的呼吸著,像只被嚇呆了的小鳥。李慕唐覺得,此時此刻,是他應該出來打圓場的時候,可是,他也被震懾住了,被徐世楚這幾句話震懾住了!站在那兒,他竟然動也不能動。好半晌,第一個說話的竟是冰兒︰
「阿紫!」冰兒溫柔的叫。
阿紫吃驚的抬起頭來,看著冰兒。
「阿紫,」冰兒走了過去,伸手握住阿紫的手,李慕唐注視著她們,兩個女孩子的手都在發抖。「你是我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她說,嘴唇顫抖著。「我要告訴你,阿紫,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你永遠是我最要好最要好的朋友!」
阿紫喘息著,眼里驀然間充滿了淚水。她焦灼的說︰「冰兒,你不會以為我……」
「噓!」冰兒輕聲打斷了她,臉色是嚴肅而正經的。「不要解釋,我想,我都懂。」她轉向了徐世楚,對他定定的看了兩秒鐘。「你留下,我走。」她說,一轉身,她抓住了李慕唐的手︰「慕唐,我可不可以到你那兒去避避難?我不太相信我自己,搞不好我真的會去自焚。」
李慕唐此時才緩過一口氣來。
「當然,冰兒。」他說,「我們走吧!」
「不行!冰兒!」阿紫叫,淚水奪眶而出︰「你走什麼走?你走了算什麼名堂?我怎麼會攪進你們的戰爭里去的?我看,我走吧!」「算了,」徐世楚啞聲說︰「你們都別走!從頭到尾,就該我走!再見!」他打開大門,沖出了公寓,這次,阿紫沒有攔住他,沒有任何人攔住他。他走了,砰的一聲把門帶上了。
室內又安靜了。冰兒緩緩的,緩緩的坐到沙發上去了,她低著頭,呆呆的看著那一地的碎玻璃。阿紫沉默的站了片刻,走過去,她在冰兒身邊坐了下來,試探的伸手去模模冰兒的手,她輕聲說︰「不要相信他!他存心在氣你。」
冰兒抬眼看阿紫,忽然,她「哇」的一聲,放聲痛哭,她伸手緊緊的抱住了阿紫,哭泣著喊︰
「我不能同時失去愛情和友誼,我會死!我真的會死!阿紫,我不要失去你!」「你沒失去我,我向你保證!」阿紫急急的說,也哭了起來︰「那個瘋子在胡說八道!」
「問題是,他沒有胡說八道。」冰兒哭得傷心。「我已經——
已經——失去你們了!」她把頭深深埋進阿紫的懷里。
李慕唐呆站在那兒,一直到此時,他仍然弄不清楚,自己在這幕戲中,扮演什麼角色。他只知道,當他看到兩個女孩子抱頭痛哭時,他竟也鼻子中酸酸的,眼眶里濕漉漉起來。
第七章
第二天,李慕唐整天都很忙,夏天是細菌感染的季節,流行性感冒像海浪一般,總是去了又來。腸炎、腦炎都有蔓延的趨勢。診所中從早到晚,都是學齡以下的孩子,大的哭、小的叫,忙得李慕唐頭暈腦脹。
他一直想抽空打個電話給冰兒,就是抽不出時間。但是,晚上,診所還沒下班,冰兒就來了。
「你忙你的,」冰兒推開診療室的門,對他說了句︰「我在候診室等你,你不用管我!」
她在候診室坐下來,隨手拿了一本雜志,就在那兒細細的讀了起來。李慕唐悄悄的注意了她一下,她看來消沉、安靜、而憔悴。朱珠乘遞病人的病歷表來時,在他耳畔說︰
「你的女朋友好像有心事!」
黃雅珮則說︰「奇怪,她怎麼不笑了?」
整晚,兩個女護士研究著冰兒。冰兒卻安安靜靜的看雜志,看完一本,再翻一本。
終于,病人都走了。
終于,朱珠和雅珮也走了。
必好了診所的大門,李慕唐一面月兌下醫生的白衣服,一面在沙發上坐下來,好累!他伸了個懶腰。冰兒跳起身子,去自動販賣機弄了杯咖啡來,遞到他的面前。
「喝杯咖啡吧!」她溫柔的說︰「跟你認識這麼久,只有今晚,才體會到你的忙碌。你的工作,實在一點也不詩意。」
「不詩意,」他嘆了一聲︰「也不浪漫。我說過,我一直面對的人生,都是平凡的。」
「不平凡。」她由衷的說。「你每分鐘都在戰爭,要戰勝那些病,還要給那些家屬和病人信心,你每天面臨的,是一個科學家和一個神的工作,你怎能說這種工作,是平凡的?」
李慕唐凝神片刻。唉唉,冰兒,你有張多麼會說話的嘴,你有顆多麼細膩的心,你還有多麼智慧的思想,和多麼敏銳的反應……這樣的女孩,是上帝造了千千萬萬個,才偶然會造出這樣一個「變種」,應該稱之為「奇跡」。
「你很累了?」冰兒注視他。「我知道我實在不應該在你這麼疲倦的時候打擾你。但是,慕唐,我已經養成往這兒跑的習慣了!」「很好的習慣!」他笑起來。「千萬要維持。」
她對他柔弱的笑了笑。
「我幫你按摩一下,會恢復疲勞。」她說,走到他身後,開始捏拿他的肩膀,別看她縴細苗條,她的手勁居然不錯,確實讓他覺得筋骨舒坦。但是,他卻不忍心讓她多按,幾分鐘以後,他已經笑著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前來,說︰
「坐下吧!」「不好嗎?」她問。「很好。」他真誠的說︰「只是,我更喜歡面對著你。坐下吧!」他拉住她。她的手在他手中抽搐了一下,她不自禁的疼得皺眉頭,嘴里唏哩呼嚕的抽著氣。他這才驚覺她的手昨晚燒傷了。
「給我看看!」「沒什麼。」她想藏起來。
「給我看!」他固執的說︰「別忘了我是醫生。」
「我應該預交一筆醫藥費在你這兒。」她的眼神黯淡,但是,唇邊卻始終帶笑。「不,你應該去保意外險。」
他注視那只手,昨晚灼傷的部份已經起了一溜小水泡,紅腫而發亮。他說︰「我去拿點藥!」「別忙,」她拉住他。「你坐下。和我說說話,不要跑來跑去的好嗎?我的手實在沒有什麼。」
「傷口在心上?」他沖口而出。說完,就後悔了。這種說話不經思考的毛病,實在是被冰兒他們三個傳染的,可是,說完了他依然會覺得太魯莽。果然,冰兒唇邊的笑容消失了,眼神更加黯淡了。坐在沙發上,她把雙腿又盤在沙發里,整個人蜷縮著,看來十分脆弱,十分無助。
他去取了藥,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說話,他忙著幫她消毒、上藥,又用繃帶細心包扎起來。都弄好了,他才拍拍她的手背說︰「拜托,最好不要踫水。」「哈!」她突然說︰「我知道我不能踫水,小時候,算命先生說我命中要防水,最好不要學游泳。我看,我將來說不定會淹死。」「淹死、燒死、毒死,」他嘆口氣︰「你對死亡的興趣實在很大。」她側著頭,深思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