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原,坐下!"展翔冷靜的、柔聲的命令著。
牧原呆呆的坐下了,呆呆的看著父親。
「事情是有關潔舲的!"展翔說。
牧原整個人驚跳起來。
「哦哦,爸爸!"他緊張兮兮的說︰「如果有人說了潔舲什麼壞話,我寧願不听!'我知道世界上就有無數的人,看不得別人幸福快樂……」「牧原!"展翔阻止了他。從公文包里拿出一個檔案夾。"你們先看一段舊的剪報好嗎?我剛剛從報社影印回來!看完再說話!"牧原和齊憶君擠著一起看過去︰那是則並不太大的社會新聞,標題是這樣的︰繼父連續強暴繼女成孕虐待毆打並燒約成傷經地院偵查證據確實魯森堯判刑三年半新聞內容,報導得十分詳細,從豌豆花怎樣渾身著火逃出木屋,被某醫院醫生秦非所救,怎樣發現豌豆花已懷孕四個多月,怎樣報警追查魯森堯,並緝捕歸案,直到宣判為止。報導中並強調豌豆花只有十二歲,因傷痕累累引起醫院公憤,而且豌豆花獲知懷孕後,幾乎瘋狂,正接受該院精神治療中雲雲。這新聞下面,還附了張豌豆花在法院作證的照片,因年代已久而非常模糊。短短的頭發,憔悴的面頰,憤怒的眼神。可是,那清秀美麗的面龐,仍然能看出就是今日的何潔舲。"老天!"齊憶君倒進了沙發深處,動也不能動了。展牧原呆住了。他把那新聞看了一遍,再看一遍,再看一遍。好象不相信那白紙黑字,也不相信那張照片似的。他的臉色隨著他的閱讀時間,而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終至慘無人色。「好了!"展翔重重的咳了一聲。"這就是謎底。"他盯著兒子。"牧原,你必須冷靜下來,現在,放在你眼楮前面的是一件事實,你必須面對的事實。再有,我今天見到了那個繼父,他居然以這個新聞向我敲詐十萬元!」「什麼?"齊憶君從沙發深處又直跳起來︰「那個人居然還在嗎?」「在。不但在,就在我們樓下停車場。最近好多天我都看到他,晃來晃去,嘴里念念有辭。又髒又老又丑又禿……樣子惡心極了……」「哦!"牧原終于抬起頭來了。"一個酒鬼嗎?"他沉聲問,聲音沙啞︰「一個禿頭、爛眼眶、全身臭味的酒鬼嗎?」「是。"展翔注視著牧原︰「你也見過他了,那麼,顯然我們是被他釘上了。他居然向我敲詐十萬元!我這一生,還沒被人敲詐過!"展牧原靠進了沙發中,驟然全身冰冷。是了,這就是為什麼潔舲嚇得生病的原因了!這就是第一次發現酒鬼時潔舲就渾身發抖的原因了!這也是為什麼秦非剛剛還特地打電話問他酒鬼的原因了!是的,一切真相大白,他那縴塵不染、至潔冰清的"天堂"原來是這樣的!原來和那酒鬼……他忽然站起身來,沖進浴室去,和潔舲一樣,他開始大吐特吐,不能控制的吐光了胃中的食物。"牧原!"齊憶君喊。"媽,"牧原從浴室歪歪倒倒的走出來。"我想要杯酒。」「你……行嗎?"齊憶君擔心的問。"空肚子再喝酒,當心更要吐。」「給他一杯酒!展翔說︰「我也需要一杯!"齊憶君干脆拿了一瓶酒來。他們父子,各倒了一杯酒,坐在那沙發中默默發呆。齊憶君也沒了聲音,這"新聞"把她也震住了。好久好久,他們三個就這樣面面相覷,各人想各人的,每個人的臉色都蒼白而凝重。最後,還是展翔打破了沉寂。"牧原"他深呼吸了一下。"你知道我們不是保守派的父母,我們也不是不懂感情的父母。關于潔舲的身世,我們也有過最壞的揣測。但是,一個'棄嬰'和一個'孕婦'畢竟相差很遠。我早說過,'謎'的背後,一定有殘忍的故事,這故事對潔舲來說是殘忍,對我們家來說更殘忍。我一生做事清白,夜半不怕鬼敲門!現在,我怕了,潔舲身後,隱藏著多少不散的陰魂,你知道嗎?現在,是那個不堪入目的酒鬼,以後呢?別忘了,她應該還有個孩子,一個已經十三歲的孩子……」
「爸!"牧原喊,把酒杯放在桌上,雙手撐著額頭︰「請你不要說了!」
「我不能不說!"展翔固執而堅決。"你要听完我的看法!我同意潔舲身世堪憐,但,憐憫是一回事,娶來作兒媳婦是另一回事,因為娶她而被索敲詐,甚至鬧成社會新聞……不,牧原,這件事太不公平!我不能接受!而你呢?牧原,這事對你也太不公平!知子莫若父,你的一切,我都太清楚,你是個完美主義者,你不止要求別人完美,你也潔身自好。我相信,你至今還是個童子之身!潔舲是被強暴也罷,不是被強暴也罷,事實總歸是事實,她非但不是處女,而且生過孩子或墮過胎,這又是個謎。我相信,潔舲那麼會保密,當然不會告訴你孩子的下落,可是,有一天,這些陰魂全會出現!婚姻是終身的事,你如果仍然要娶這個謎,我恐怕……」
「不要說了!"齊憶君喊︰「你何不讓他自己去想想清楚!」
「我只怕他想不清楚,"展翔說︰「潔舲一直那麼冷靜,那麼自然,那麼飄逸,那麼純真……誰會相信她有這樣一個故事!如果這酒鬼不出現,我們永遠會被蒙在鼓里!一本唐詩?一個驚喜?嗯?她倒真是個意外!一個意外中的意外!她嚇住了我!牧原,說真的,她嚇住了我!」
牧原呆愣著,他又倒了杯酒。
室內再度陷入沉靜,大家又都各想著心事,那張報紙,依然觸目驚心的躺在桌上。就在這時,電話鈴驀然響了起來,展翔拿起听筒,是潔舲的電話來了。
展翔蒙住听筒,看著牧原。
「是她!你預備怎樣?」
牧原一仰頭喝盡了杯里的酒。他走過去,接過了听筒,電話里,傳來潔舲的聲音︰「牧原,是你嗎?」
「是。"他短促的回答。
「我想和你談談,"潔舲的聲音依然清脆悅耳。"我現在就到你家來,好嗎?」
他看了看父母。
「好!"他終于說︰「要我來接你嗎?」
「不需要,我自己來!」
「好吧!」
幣斷了電話。展翔夫婦看著牧原。
「她馬上過來!"牧原說。
「好,"展翔說︰「我們退開,把書房讓給你用!這是你終身的事情,你自己作決定。」
齊憶君把手放在兒子肩上,緊緊的一握,只低聲說了一句話︰「好自為之!你一直是個有思想有深度,值得父母驕傲的好兒子!」
他們退出了書房,把房門留給了牧原。
二十分鐘後,潔舲已趕到了展家,是秦非開車送她來的,到了南星大廈門口,秦非說了句︰「祝福你,潔舲。」
「我不需要祝福,"潔舲說︰「我需要禱告。」
「好,"秦非正色點頭。"我會為你禱告!進去吧!不論談到多晚,我和寶鵑都不會睡,我們會在客廳中等你!"他看了她一會兒。"不要太激動,嗯?」
潔舲點點頭,緊握了一下秦非的手,進去了。
她立刻被帶進了展翔的書房,佣人送上了一杯熱茶就退出去了,室內靜悄悄的。桌上,那張剪報已被牧原收了起來,酒瓶仍然放在那兒,牧原一杯在手,臉色相當蒼白,眼光直直的看著她。潔舲立刻敏感到有些不對勁,她坐定了,狐疑的看著牧原,心髒像捶鼓似的敲擊著胸腔。為什麼他臉色怪怪的?為什麼他眼光陰沉沉的?為什麼他不說話而一直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