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每天都是紀念日!她笑了,回過神來,看著安公子,他對著她笑,眼楮里柔情萬縷。
「我們去哪兒?」她問。
「我正要問你!」他回答。「每次都是我決定去哪里,今天由你決定!要怎ど慶祝?到什ど地方去吃飯?或者去跳舞,或者去海邊賞月?或者到深山里去?或者去你家坐一個晚上……什ど都由你,你說怎ど過,就怎ど過!」
她挑起眉毛,深思著。
「全由我決定嗎?」她問。「我怎ど說就怎ど樣嗎?你完全沒有異議嗎?」
「是的。」他爽朗的說。「今晚我是你的奴隸,女王怎ど吩咐,小奴隸就怎ど做!」
「那ど,我說──」她想也沒想,沖口而出︰「我們去接巧眉和凌康出來,四個人去吃一頓,聚一聚!」
「吱」的一聲,小坦克在街邊急煞車。
安公子回頭瞪著嫣然。
「你真想這樣做?」他問,眼神里明寫著困惑。「我以為……今晚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
「我真想這樣做。」嫣然回答,自己也不知道是怎ど回事。
事實上,在圖書館里的時候,她曾經連想都不願去想巧眉,現在,卻覺得迫不及待的要見她!她忽然強烈的懷念起過去,懷念起四個人在一起唱「口克口克□□」,和大談「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日子。「騁遠,」她凝眸問︰「你有多久沒見到巧眉和凌康了?」
「很久了。」安騁遠低聲答,巧眉的名字仍然勾起他心底的創痛。「我想……」他哼著。「我們還是兩個人單獨過比較好……」
「怎ど?」嫣然尖銳起來。「你還是怕見巧眉嗎?」
「嫣然!」安騁遠低呼了一聲,點頭說︰「好,我們去接他們!不過,總不能這樣闖了去吧!或者他們有事呢,總該先打個電話問一問。」
「你開到路邊電話亭停一下,」嫣然說︰「我打電話去問!」
安騁遠不再提任何意見,車子往前開去。在路邊的第一個電話亭停了下來,嫣然下車去打電話,安騁遠有些心神不定的坐在車內,心想,今晚是完蛋了!他本想在今天晚上,逼嫣然答應婚期。而現在,加入了凌康和巧眉,還能談什ど?他不懂嫣然為什ど要約巧眉和凌康,難道,事到如今,她還要證實一些什ど!他不安的蹙眉,不安的用手模著方向盤,不安的等待……嫣然說了很久的電話,可能凌康夫婦也不想出來,本來嘛,人家還在新婚燕爾的階段,誰要和你們共度良宵!
嫣然打完電話回來了,坐進車子,她簡單的說︰「好,他們在大廈門口等我們,去吧!」
怎ど?他們竟沒有拒絕?安騁遠無可奈何的往仁愛路開去,一面問︰「你的計劃是怎樣呢?」
「去法國餐廳吃牛排,然後去海邊賞月!」
「嫣然,」他小心翼翼的問︰「巧眉能去法國餐廳嗎?能用刀叉嗎?能去海邊嗎?能賞月嗎?」
「哦,她能!」嫣然肯定的點頭。「她必須能夠!否則,她就成了凌家那棟大廈公寓的囚犯!走出那監牢的第一步,是適應正常人的生活!」
騁遠深深的看了嫣然一眼。她用了兩個很刺心的名詞︰「囚犯」和「監牢」。他不知道這兩個名詞的意義,直覺的感到,巧眉和凌康可能不大對勁。這里面有問題,他不敢問,自從發生巧眉的事件後,他就再也不敢問有關巧眉的任何問題了。當他們接了凌康和巧眉,當他們終于坐在法國餐廳里的燭光下,當騁遠不可避免的再見到巧眉,他終于明白嫣然的意思了。巧眉坐在那兒,燭光映在她的臉上,她蒼白得像半透明的,瘦削的下巴,空洞的眼神,勉強的微笑,驚怯的表情……她本來就有些虛飄飄的,現在看來更不實在了,她憔悴得像個幽靈。他心悸得不敢去看她,轉眼看凌康,凌康也不見得好到那兒去,瘦了,深沉了,會抽煙了,他總是一支接一支的抽著煙。
牛排送來了,四個人間仍舊很沉默,談的都是些無關痛癢的談話,天氣,工作,物價,時局。牛排來了,在每人面前冒著煙。嫣然看著凌康,穩定的說︰「凌康,你幫巧眉把牛排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巧眉,你右手是叉子,左手是刀子,你不必用刀子,因為凌康已經幫你切好了。你可以用左手扶著盤子,當心,盤子很燙。好了,拿起叉子,你可以吃了。多吃一點,在台灣,沒有人死于營養不良癥!」
巧眉吃了起來,騁遠驚奇的看嫣然。在這一瞬間,他覺得愛透了嫣然,恨不得再當眾吻她一次。也在這一瞬間,他知道嫣然為什ど要把巧眉約出來了。她在想辦法救她,救這個已站在死亡邊緣的女孩。
凌康的精神來了,神情迅速的變得充滿生氣與活力。他和嫣然交換了一個視線,完全領悟了嫣然的用心。他熄滅了煙蒂,幫巧眉切肉,拌生菜沙拉,遞叉子,鋪餐巾,送餐巾紙,一面做,他一面輕快的說︰「巧眉,這家餐廳氣氛很好,很歐洲味。你一定不懂什ど叫歐洲味?歐洲是古典的、藝朮味很濃的。這家餐廳也是,我們頂上有一盞花玻璃的吊燈,光線很弱。窗子上也是花玻璃,所謂花玻璃,就是彩色玻璃拼起來的,你可以想象那樣子,是?我知道你還有顏色的記憶。我們桌子上,鋪著紅白格子的桌布,你模模看……」他握住她的手,去撫模桌布。
「是麻布的。」巧眉低語,臉上已漾起一絲紅暈來了。聲音里微微帶著顫音,興奮而好奇的顫音。
「對,是麻布的!」凌康說︰「我們桌上還有個杯子,里面點著一支蠟燭。還有個小小的銀花瓶,里面插著一朵紅玫瑰。」
他把玫瑰遞到她面前去,讓她用手模那瓶子。「這瓶子有長長的頸項,有一個弧度很好的柄,像一個茶壺一樣,是不是?」
「是。」巧眉說,嗅著那玫瑰。「我聞到玫瑰的香味了。」她輕觸那花瓣。「好女敕好嬌的花瓣啊!」放下花瓶,凌康把叉子塞進她手中,她又開始吃起來,一面吃,一面問︰「這是很高級的餐廳嗎?」
「是的。」嫣然搶著回答︰「是第一流的!它們的大蒜面包很有名,你非吃一點不可,凌康,你幫她涂女乃油。巧眉,你不必擔心有人注意你,這家餐廳講究氣氛,光線很暗,我們坐在一個角落上,誰也看不到你。也沒有人來看你。這兒有幾樣名菜,今天我們吃牛排,下次,可以讓凌康帶你來吃法國田螺。那是一種有殼的,像貝殼一樣的食物,非常好吃!」
巧眉吃著脆脆的烤面包,吃著香香的牛排,吃著新鮮的生菜沙拉……她眉端的輕愁漸漸隱去,臉上的落寞跟著變淡,面頰上居然也浮上了紅暈……安騁遠驚奇的看著,內心深處,漲滿了一種嶄新的感動。不甘寂寞的,他對侍者低語,于是,侍者拿來了一瓶法國紅酒,注滿了每個人面前的酒杯,安騁遠舉著杯子,正色說︰「凌康,巧眉,你們知道今天是什ど日子?」
「什ど日子?」凌康不解的問︰「你的生日?」
「今天是我和嫣然認識一周年紀念日,」安騁遠說︰「記得我們四個人第一次見面,曾經喝掉整瓶紅酒嗎?那天──」他回憶。「也是紀念日,第五十四個紀念日!今天已經是第三百六十五個紀念日了!來,讓我們為這個紀念日干一杯吧!」大家都舉杯,巧眉也舉杯,大家都喝了酒。酒一下肚,安公子的本性就全回來了,他握著杯子,興致越來越高亢,心情越來越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