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深切切的看他。
「你知道嗎?安公子?」她挑起眉毛,眼里有了淚水。「你的說服力很可怕,難怪巧眉……」她咽住了,再定楮看他。
「好,」她終于說︰「我相信你!」
他感激的長嘆,把臉埋進她的手心中。
片刻,他抬起頭來,發現她仍然若有所思的坐著,仍然陷在那陌生的世界里。「好了,你可以回去了。」她疲倦而安靜的說︰「給我一星期的時間。」
「一星期?」他愕然的。「什ど意思?」
「一星期之中,不要來找我,不要打電話來,不要到圖書館,也不要到家里來!傍我一星期時間,讓我冷靜下來,讓我想清楚,以後該怎ど辦?」
「嫣然!」他又驚又懼又悲痛。「你說你已經相信了我!」
「我確實相信你,可是,我現在不相信自己了!」
「什ど叫不相信自己?」他的嘴唇發白了。
「不相信我還能愛,不相信我還有力量抓牢愛情。騁遠,」
她幽幽嘆息,臉上的倦意更重更重了。「巧眉說她自卑自憐,其實,真正自卑自憐的是我。她不了解,她使我自慚形穢。她不能看,卻處處贏我。我不再相信自己了,我必須要好好的想一想。請你放掉我,一星期後,我給你一個肯定的答復。」
「怎ど叫肯定的答復?」他的血液全往腦子里沖去。
「是聚還是散。」她清楚的說。
他不能呼吸。然後,他握緊她的手,湊近她,他去看她的眼楮,她的臉。她的臉孔悲切,她的眼神絕望。他心中一陣劇烈的抽搐,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她失去所有的信心了,失去一個女人對自己基本的信心了。他恨自己的坦白,恨自己的誠實,他該告訴她,是巧眉主動的,可是,如果他那樣說,他一定會更恨自己的卑鄙。他心痛的凝視嫣然,在這一剎那,他心中對她的感情竟更大的邁了一大步。他剛說過對她沒有憐惜,這一刻,他對她卻充滿了憐惜!他知道他不能失去她,可以失去全世界,不能失去她!這樣想著,他就迫切的把她擁進懷里,低頭找尋她的嘴唇,他把唇緊壓在她的唇上。
她沒有掙扎,沒有動,也沒有反應。他抬起頭來,更加心慌意亂。
「嫣然,」他低語,沉痛而狂熱。「我無法等一星期,我在這一星期內已經死掉了。」
「你不會死。」她疲倦的說︰「不過,假若你不肯等這一星期,我也可以馬上作決定……」
他立刻用手蒙住她的嘴,睜大眼楮,驚懼的看她。
「好,」他短促的說︰「我等。」
「這一星期里,希望你完全不要打擾我,讓我們徹底分開一段時間。同時,你也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好好的想一下。」
「我不要想!」他郁悶的說,郁悶中帶著幾分怒氣。「我不懂你為什ど要這樣折磨我們彼此?我不懂你為什ど失去信心?我已經這樣強烈的向你表白過了,我愛你要你,你為什ど還沒信心。哦!我懂了……」他咬牙說︰「今晚我才知道,凌康原來是你的男朋友!或者,你根本沒愛過我,或者,你始終愛著凌康……」
她抬起頭來,驚愕的看他,眼神古怪,絕望透頂。她從沙發里站了起來,往臥房走去,嘴里簡單的說了兩個字︰「再見!」
他飛快的攔住了她,哀求的看著她。
「我又說錯話!」他昏亂的說︰「你弄得我六神無主,弄得我快發神經病了!不不,」他嘆氣,注視她。「都是我錯。我不怪你,我听你的,我會等一星期。不要這ど絕望,也不要這ど絕情……」他深刻的看她︰「你記住,你媽說得好,幸與不幸,都在你一念之間!我會等,我不打擾你。」
「我累了。」她說︰「放開我!我要睡覺了。」
他不由自主的放開她,她確實好累好累了,她蒼白得讓人心痛。
「再見!」她再說,走進了臥室。
接下來的一星期,對每個人來說,都是非常難挨的一星期。嫣然和巧眉之間的那份親愛與和諧,已完全破壞了。嫣然避免和巧眉見面,一大早,她連早餐都不吃,就跑去上班了。晚上也不回家吃晚飯,整晚和方潔心罩得住混在一起。要不然就一個人跑去看電影,連看兩場,深更半夜才回來。回了家,就把自己關進臥室,鎖上門,即使蘭婷叫她,她也不開門,只說「睡覺了!」她不止在逃避巧眉,她也逃避凌康,逃避父母,逃避每一個人。
巧眉不說什ど,卻積極的籌備著婚事。雙方家長也正式見面,凌康的父母對這門親事顯然極端不滿,凌康是獨子,父母都知道他和衛家姐妹來往密切,都以為他追的是姐姐,怎ど也沒想到要娶妹妹。娶一個瞎眼的兒媳婦,兩位老人家心里是萬分的不甘願,可是,凌康以一種堅決得近乎拚命的神氣,宣稱「娶巧眉娶定了!」兩老害怕失去兒子,只得勉強接受這個準兒媳。于是,訂戒指,做禮服,印請帖,把凌康的臥室改為洞房,油漆粉刷,添購家具……再怎ど不排場,不鋪張,結婚總是結婚,總有那ど多事要做。巧眉也忙得團團轉。何況,她的感冒一直沒好透,再一忙,就發起燒來,于是,蘭婷又請醫生,給她吃藥、打針……生活中是一片忙碌、零亂,和各種復雜感情下造成的「僵局」。
安公子很守信用,他一星期沒有找嫣然,不去圖書館,也不去衛家,甚至不打電話。但是,第一天下班的時候,嫣然收到一束紅色的秋牡丹,是一家花店的孩子送來的,上面附著一張短箋︰「他們說秋牡丹代表期待,記著我在期待期待期待,每一秒鐘是一萬個期待,請計算一天里有多少期待?」
第二天下班時,嫣然收到一束黃色的黃水仙,同樣,附著一張短箋︰「他們說黃水仙代表希望,記著我在希望希望希望,第二天比第一天更加難挨,苦難里唯有希望希望希望!」
第三天,是一束紫色的郁金香,短箋上寫著︰「紫色郁金香象征永恆的愛,難道這永恆竟會變為短暫,無論如何我獻上這束鮮花,也獻上我的歉意和無盡的愛!」
第四天,是藍色的三色堇,短箋上寫著︰「請想念我!三色堇這樣說!請想念我!我不敢這樣說!第四個日子里有多少煎熬,請原諒我!我只能這樣說!」
第五天,她收到了白色的千日蓮。
「這花的名字叫千日蓮,它代表著深深的盼望,可是它說不清我的盼望,我早已被盼望燒得瘋狂!」
第六天,是一束紅玫瑰。
「第六個日子里只有愛,所有的痛苦但願快快結束,愛你愛你愛你只是愛你,信與不信,幸與不幸,都在你一念之間!」
第七天,她下班時,沒有人送花來了。走出圖書館,她就一眼看到了那輛小坦克。安騁遠從車子中走下來,手里拿著七朵花,七種顏色,像一束彩虹。他停在她面前,憔悴,瘦削,兩眼深陷。他一語不發,只把那束花交在她手中。她看看花,看看他,眼眶發熱,喉中梗著硬塊,她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會哭出來。他也不問什ど,只是深深看她,深深看她,用那陰鷙憂郁憔悴而熱烈的眼神深深看她,看得她心都碎了。然後,他攬著她,走向那輛小坦克。兩人都始終不說話。她默默的上了車,他發動了車子。她把七朵花送到鼻尖去,才發現上面掛了張小小的問候卡,寫著︰「七朵花有七個顏色,七個日子有七種相思,終于挨過了這漫長的七日,從今而後是嶄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