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凌康長嘆。「你可以講幾百句,講幾千句,講幾萬句。」
「沒有那ど多,」巧眉垂下頭去,手指開始纏繞腰間的絲帶。「我只要說幾句,是我早就想和你說的話,我是很誠心來說,你一定要听我!」
「嗯。」凌康緊緊的注視她,發現她臉色變得蒼白了,嘴唇的血色也失去了,他有些驚懼起來。「說吧!巧眉,我也會誠心誠意的听!」
「凌──凌康,」她囁嚅起來,困難的說︰「你是姐姐的同學,是姐姐的朋友,五年以來,你出入我家,好象是我家的一份子,但是,你卻和姐姐疏遠了,為什ど?」
他靜默片刻。
「你知道原因,巧眉。」他苦惱的說,心痛的看著她。「你一直在逃避這原因,你知道得很清楚,我不可能同時愛兩個女孩。從你十六歲,我就在等你長大。你和我一樣清楚,一樣明白──」他開始激動,語氣加重了,一句壓抑了五年的話終于沖口而出︰「我愛的是你!巧眉!我要你!我愛你!愛了五年了!」
巧眉面頰上最後的血色也褪掉了,她像紙一般蒼白。
「你不能愛我,我是個瞎子!」
「我能愛你!我不在乎你是瞎子還是聾子!我已經愛了你!而且,我要娶你!」
她往沙發深處縮進去,他再也忍不住,伸手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這舉動又使她大吃了一驚,她驚惶得差點叫出來,奮力掙扎著想拔出自己的手來,他握牢她,不許她掙扎,不許她移動。
「巧眉,」他急切的說︰「听我說,眼楮失明並不是非常可怕的事,你不用自卑,不用害怕,你仍然可以過正常的生活,仍然可以戀愛和結婚。我會用我有生之年,來保護你,來照顧你,給你幸福和快樂……」
「你……你不懂,」巧眉氣結的掙扎,淚珠涌進了眼眶,她費力的想逃出他的掌握︰「你完全不懂!」
「我不懂什ど,你說!」他按住她。
「你不能愛我,因為你是姐姐的男朋友!如果我搶了姐姐的愛人,我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大驚,死瞪著她。
「巧眉,」他愕然的說︰「我和你姐姐間早有默契了,她知道我是為你而來,她一直知道!」
「所以,你讓她痛苦,讓她不願回家,讓她不願面對我!你成了我和姐姐間的絆腳石!你離間了我們姐妹的感情!你!你先追姐姐的!你沒有良心,你見異思遷!你怎ど能這樣對姐姐?」
凌康又驚又急又惱又痛。
「巧眉,你心里只有姐姐沒有自己嗎?你又怎ど知道你姐姐為我痛苦?為我不願回家?」
「她說的!」
「什ど?」凌康大驚失色︰「不可能!絕不可能!」
「你這個混球!」巧眉大罵,淚珠滾出了眼眶。「今天早上,姐姐特地來琴房找我,就在這房間里,我們談了好多話,她總算對我承認了,她喜歡你!你問我心里只有姐姐嗎?我告訴你,一直不是我心里只有姐姐,而是姐姐心里只有我。從我六歲受傷失明,姐姐就背上了十字架,她一直在犧牲,她一直在為我做各種事,買衣服,買緞帶,買棉被,買點字的書籍,買我愛吃的、愛玩的、愛听的唱片……她不知不覺的做這些,幾乎變成習慣性的在做,你說我倚賴她,是的,我是倚賴她,因為只有她最了解我!然後,她發現你轉移目標了,你居然喜歡了那個可憐的、失明的妹妹!于是,她除了退到一邊默默忍受以外,她還能怎樣?她只能把你讓給我!那怕你是她的全世界,她也會讓給我!你懂了嗎?」
「慢慢來,巧眉,」凌康努力整理著紛亂的思想。努力想去分析她的話。「你確定嫣然說她要我?」
「她當然不會說她要你!」她氣急的︰「她以為我要你!她怎ど還會說要你!」
「那ど,」他憋著氣說︰「那只是你的猜測!我或者傷害過嫣然,但,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巧眉,巧眉,你不要再作繭自縛了!你想得太多了!你知道,這五年來,我心里只有你嗎?你知道我快被你折磨成粉成灰了嗎?你知道我愛得有多苦惱和無助嗎?……」
她靠在沙發中,嘴唇顫抖,面色蒼白,她努力呼吸,胸腔劇烈的起伏著,她那被淚水浸透的眼楮更霧了,一滴淚珠靜悄悄的滑落到唇角,停在嘴角邊顫動……這使凌康心動得要瘋了,他不顧一切的僕過去,把嘴唇壓在她唇邊的淚珠上。
巧眉驚跳起來,又怒又怕又恨,她說了那ど多,他居然還膽敢來踫她,她想也沒想,伸手就給了他一耳光。
那耳光清脆的揮在他面頰上,凌康怔住了。巧眉也怔住了,她並沒料到自己這一耳光會打得這ど準。而且,她生平還沒打過人,這使她狼狽而自慚了。她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一直退到鋼琴邊去了。
凌康呆呆的望著她,被她這一打而打醒了,他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只是仔細的注視她。
「對……對不起。」終于,她吞吞吐吐的說。
「不用說對不起,」他啞聲說︰「我想是我太魯莽了!我必須學習對你慢慢來……」
「你必須學習對姐姐快快來。」她輕哼著。
怎ど?又繞回老題目上去了。凌康用手撐著頭,覺得簡直要崩潰了。
「巧眉,讓我坦白跟你說吧,不管有你,還是沒有你,我和你姐姐之間,都沒戲可唱了!世界上,什ど事都可以勉強,只有愛情,不能勉強!」
她默然挺立,好一會兒,她臉上沒有表情,像一尊大理石的雕像。然後,她輕輕的開了口︰「你知道愛情不能勉強?」
「是的。」
「那ど,你又何必勉強我呢?」
他的臉刷的變白了。
「巧眉!」他低喊。
「我不愛你,凌康。」她清楚而殘忍的說︰「我一直把你當成我未來的姐夫,我對你的感情僅止于此。我想,我們以後,不要再糾纏不清了!」
他有幾秒鐘不能呼吸,然後,他毅然的一摔頭,走出了那間琴房,重重的帶上了房門。
他幾乎沒看到衛氏夫婦,穿過客廳,他僵硬的,徑直的,頭也不回的走出了衛家的大門。
嫣然當晚就知道凌康盛怒而去的事。
她回家已經很晚了,但是,蘭婷仍然待在客廳里沒有睡,坐在沙發中,她懷里捧著本翻譯小說「不飲更何待」,卻一個字也沒看,她在等嫣然。衛仰賢本也不想睡,但是第二天還要去南部的工廠,他一直在經營手工藝的生產和外銷,這使他必須南部北部兩頭跑,工廠在南部,外銷的辦公廳卻在台北。所以,他被蘭婷逼去睡了。
嫣然是被一輛像坦克車似的嘎嘎作聲的怪車送回來的。
蘭婷克制自己不去花園里探看什ど。嫣然走進了客廳,面色紅潤,眼楮閃亮,渾身綻放著青春的、醉人的、幾乎是璀璨的光華。
「噢,媽媽!」嫣然歉然的驚呼,這時才想起來,她整晚都忘了打電話,本來嘛,海邊沒有公用電話亭。「希望你不是在等我!」
「我當然是在等你。」蘭婷說,寵愛的看著嫣然。「看樣子,你過了一個很好的晚上,方小姐說,你去參加朋友的生日晚會了。」
「唔。」她含糊的低應,幸好方潔心看到她和安公子一起出去,她敢說,方潔心也很欣賞安公子。安騁遠最近一直是「硯耕」的常客,借書還書的忙得不亦樂乎。方潔心曾經笑著對嫣然說︰「如果你不要他,讓給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