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媽媽!」訪竹驚愕而心疼的喊︰「媽媽!你怎ど這樣說?我不過是長大了!像訪萍一樣長大了!媽媽,你當初也長大過,是不是?是不是?」
「是的!」明霞說。「我也長大過,但,我沒有傷父母的心,訪萍也長大了,她──也沒傷父母的心!」她聲音里含著淚,眼中已被淚水充盈。「成長,是一件必然的事,我們都為你的成長祝福過。可是……訪竹,你在做些什ど?你知道,你今晚是突然出現,拿刀子來刺我了……」
「媽媽!」訪竹驚喊,淚珠頓時滾滾而下,她哽塞著,語不成聲的嚷︰「不是!不是!媽媽,我沒有要傷你的心,是哥哥逼我回來,是……是……」
飛帆又驚又痛,訪竹的淚珠絞痛了他的心髒,他忘形的跨前一步,想伸手去觸模訪竹,明霞驚懼的摟著訪竹閃開,像躲避一條毒蛇。飛帆的手垂了下去,他懇切的、低聲的說︰
「伯母,請你不要折磨她!如果你有任何不滿,沖著我來吧!所有的事,都是我引出來的!」
醉山攔住了飛帆,他深切的盯著飛帆,到這時才開了口,他的聲音冷峻、莊嚴,而沉痛︰「顧飛帆,」他清晰的說︰「你怎ど敢說一位母親會去折磨她的女兒?你不知道親人之間,是血與血的聯系嗎?你不知道,你讓訪竹這樣對待父母,是她在折磨父母嗎?你來請求我把女兒嫁給你,你以為訪竹只是我們的一件家具,一本書,一件小擺飾,可以隨隨便便送人嗎?你是不是太輕視我們這身為父母的人了?……」「伯父!」飛帆低喊,注視著醉山,在後者那咄咄逼人,而又義正詞嚴的辭鋒下頓感汗流浹背。在這一瞬間,他知道,紀醉山夫婦絕不是一般的父母,他們不會輕易把女兒給他,因為,在他們的良知和內心中,都為他判過罪了。怪不得訪竹不敢泄露這段感情,怪不得訪竹一再拖延攤牌的時刻!「伯父,」他囁嚅著,第一次這樣不堪一擊。「我並不輕視你們,如果我做得不周到,或者我有不禮貌的地方,請原諒我!我發誓,對訪竹,我出于一片至誠的愛她,我會保護她,照顧她,給她幸福!」「對你前幾任的妻子呢?」醉山問︰「你對她們每一位都保護過?照顧過?和給予幸福了嗎?」
飛帆閉了閉眼楮,心中有陣劇痛,眼前閃過一陣暈眩,他無言以答。忽然間,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把他牢牢的抓住了,那種很久以來,沒有出現的絕望感又發作了。他睜開眼楮去看訪竹,後者正蜷縮在母親懷中啜泣,明霞流著淚撫模她的頭發,她的肩,她的背,好一幅慈母孝女圖!他再看醉山,這位父親是莊嚴的,文雅的,正義的──也是慈祥的。他額上冒出了冷汗,轉過頭去,他看到了訪萍和亞沛,訪萍發著呆,年輕,秀麗。亞沛攬著訪萍,漂亮而正直──好一對郎才女貌!他再看訪槐,後者已不發怒了,靠在牆邊,他正痴痴的看著訪竹母女,感動的深陷在那份母女相泣的圖畫里。這房中一切的一切,都那ど諧調,那ど溫馨,那ど高貴!唯一不諧調和寒傖的東西,就是他了──顧飛帆!他額上的冷汗更多了,心髒在往下沉,往下沉,往下沉……一直沉進一個深不見底的冰窖里。他轉過頭來,正視著醉山。他們彼此深刻的對視了良久良久,然後,飛帆一句話都不再說,就閉緊了嘴,咬緊牙關,大踏步的走向房門口。他的背脊挺直,抬高了頭,脖子僵硬,渾身上下,仍然保持著僅余的一抹尊嚴。他打開了大門,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了。訪竹驀然驚覺,從母親懷中轉過身子來,她眼看飛帆的身子消失,房門闔攏,她驟然發出一聲淒厲的狂喊︰
「飛帆!」她撲向房門口,訪槐攔腰抱住了她。她又踢又踹,淚落如雨。房門早已闔上,飛帆的身影早已消失,她掙開了訪槐,哭倒在紀醉山的腳前。「爸爸!」她哭著說︰「你好殘忍,好殘忍,好殘忍,好殘忍……」她一連說了無數個「好殘忍」。紀醉山呆住了。明霞呆住了。全家都呆住了。
這是一個漫漫長夜。在紀家,這夜幾乎沒有一個人能睡覺。
第七章
訪竹自從飛帆去後,就把自己關進了臥室,躺在床上流淚,明霞坐在床邊,試著要勸醒她,說了幾百句話,訪竹只當听不見。訪萍默默的坐在訪竹床頭,不停的拿化妝紙為她擦眼淚,把一盒化妝紙都擦光了。醉山、訪槐和亞沛三個男人,則坐在客廳里低聲討論。飛帆當初是亞沛帶來紀家的,于是,他好象也有了責任。醉山不停的抽著香煙,弄得整個客廳都煙霧騰騰,盯著亞沛,他不斷的問︰
「這個顧飛帆,到底是怎樣的人?」
「說實話,」亞沛有些沮喪。「我對他並不很了解,他是我大哥的朋友,或者,我打電話把大哥大嫂找來,他們常常在一起,對顧飛帆很熟悉,他們對他一定了解。」
「不用了。」醉山吐著煙霧,沉思著。「顧飛帆真的結過三次婚?」「是的。」「知道對方都是些什ど女人嗎?」
「這……」亞沛有些遲疑。「亞沛!」訪槐不滿的喊︰「現在不是你袒護朋友的時刻了,你應該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好吧!」亞沛咬牙。「我知道得不多,也不詳細,可能也有錯誤。他第一任太太很有名,是台大外文系之花,听說他苦苦追求了三年才追到手。這樣的婚姻應該很珍惜才對,我也不知他怎ど會迷了魂,到美國去留學的時候,又追上了一個外國女孩,停妻再娶,當時還引起過許多議論,和法律上的問題……」「你是說,他在離婚前又娶了一個?」醉山緊盯著問,眉頭緊蹙。「大概是吧!反正,他先結婚,再辦離婚,他和外國太太的婚姻也沒維持多久就離了。他的第三任太太,好象……好象是個酒家女。」醉山深深的抽了一口煙,似乎要把整支煙都吞到肚子里去,他瞪著亞沛,絲毫不掩飾他的不滿。
「你居然把這樣一個人帶到我家來!」
「紀伯伯!」亞沛漲紅了臉,本能的要代飛帆解釋。「顧飛帆並不是壞人,他有許多優點。他很有英雄氣概,很義氣,很豪爽,很熱情,也很幽默。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喜歡女人,總逃不開女人的糾葛,本來嘛,成語中也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不要曲解成語!」醉山惱怒的打斷他。「我看不出他有什ど英雄氣概,就算他打過一只老虎,也不能算英雄!即使他是英雄,過不了美人關,人家英雄只過一個美人關,他要過多少?他今年幾歲?」「好象和我大哥同年,三十二。」
「三十二歲,幾歲結第一次婚?」
「受完軍訓,應該有二十四、五了。」
「算他二十四,最後一次離婚算他三十歲,他在六年里結婚三次,平均一次婚姻維持兩年……」
「沒有。」亞沛坦白說︰「只有第一次維持了一年多,後來的好象幾個月就離婚了!」
「亞沛,」醉山熄滅了煙蒂,立刻又點燃了一支︰「他真是不平凡,太不平凡了!難怪你崇拜他!你也跟著學吧!我倒要考慮考慮你和訪萍的婚事……」
「紀伯伯!」亞沛大驚失色。「我沒有學他呀!天地良心,我發誓,我帶他來的時候,做夢也沒想到他會追求訪竹!我對他也不是崇拜,是……是……」他抓頭發,想不出妥當的詞句︰「是欣賞……不,是……是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