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咬咬嘴唇,不說話。心底又涌起一層新的反叛和悲哀;原來,你把我看成她們,原來,你以為我會為了金錢嫁給你!原來,你千方百計掩飾自己的身分,只因為把我看成一個淘金的人!「第一天,我在電梯里和你巧遇,當然不是真的巧遇,而是我安排出來的。那時,我並沒有追求你的意思,只想和你開開玩笑,試探一下你是怎麼樣的一個人。當時,你談笑風生,天真爛漫。我用各種頹廢的態度來對你,你心無城府,縴塵不染,只是一個勁兒鼓勵我,使我當時就覺得慚愧得無地自容。而且──」他振作了一下,深深沉沉的注視她,眼神虔誠、熱烈、而真摯。「你相信嗎?僅僅是那麼短的時間,你已經征服了我!」她不語,瞪著他,懷疑他那麼會演戲,現在說的話里又有幾分真實性?他仍然在玩弄她嗎?他仍然在編故事嗎?想起這兩個月來,被他騙得團團轉,她就又牙根發癢,恨不得狠狠咬他一口。「接著,我們幾乎每天見面了,我也幾乎每天想把真相抖出來,但是,大哥極力贊成我的做法,爸爸也站在大哥一邊,因為他深解人情世故,他早就看到我所看到的事情,媽媽更贊成,她私下對我說︰‘娶一個真實的人回來,不要娶一個美麗的軀殼回來!’他們全體打扮我,給我穿破牛仔褲,洗白了的襯衫,甚至掏空我的口袋,免得我露出馬腳,這樣,我的戲只能一天又一天的演下去了!」他停了停,把頭放在膝蓋上。
原來你們父母兄弟全家串通好了的!她心中的怒氣在往上升,原來你們防我像防一條毒蛇一樣!原來你們把我看得那麼低俗,原來你們全家都怕我愛上你們的錢財勢力!你們錯了,你們大錯特錯了……
「我告訴你,迎藍,」他又繼續說了下去。「到後來,這種欺騙對我已經是苦刑,我覺得你天真得像張白紙,我胡說八道,你也听我的,你也不追問。我認為我的欺騙,已變成對你的一種侮辱和傷害,所以……我好幾次話到嘴邊,又被恐懼堵了回去,我開始害怕你知道真相了,我可以猜出你知道後的反應和憤怒。時間過得越久,我越害怕,就越說不出口。昨天,我本來已經下定決心,要和你說真話了,偏偏黎之偉來一鬧,你又受了驚嚇又受了傷,我……」他苦惱的用手抓頭發︰「我看你又累又弱又楚楚動人,我簡直愛瘋了你!我說不出口,我怎能說,迎藍,我一直在騙你,我怕你會看上我的地位金錢而愛我?這是多大的侮辱和渺視!我說不出口,結果又說了另一個謊言,我說我結過婚,你哭得心碎,我看得心碎。我招認沒結過婚時,逼著你答應了我一句話,你還記得嗎?」她緊閉著嘴不說話。「我說,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都不能離開我!你答應了,記得嗎?你答應了。所以,原諒我吧,迎藍。原諒我對你的欺騙!我承認,我──是做錯了。怪只怪,當我做的時候,我並沒想到你是這樣純潔而善良的。」卻上心頭12/26
她仍然緊閉著嘴不說話。
他焦灼的去握她的手,去拂開她額前的短發。
「說話吧!」他祈求的。「你一直不說話,說一句話吧!迎藍!」她仍然不說,眼光直射出去,透過他的身子,不知道在看什麼遙遠的東西。他開始焦急的去搖她的肩。
「說話!迎藍,請你說一句話,你可以罵我,可以生氣,但是,不要這麼沉默!」她仍然沉默,奇怪的是,她現在不能想阿奇,反而浮起黎之偉的話︰「……你已經被蕭家迷住了!你幫他們說話!你已經成了蕭人奇的俘虜,你和采薇一樣淺薄無知!」
「……他先扮演窮小子,再回復闊少爺的身分,這樣,你才能區別兩者之間有多大差異!」
然後,她眼前又浮起第一次見到的阿奇︰
「我賭你三年之內,會嫁到蕭家去!」
第一次見面,他已經知道她翻不出他的手掌心了!他對自己多有自信!多狂!多傲!他早就看扁了她!而她居然笨到連思想分析的能力都沒有,就傻傻的往他布好的陷阱里跳下去!然後,她又想起了采薇,她那悲哀而含蓄的話︰
「說不定,你也會走進蕭家來,那麼,我們就比朋友更親了!」她想著想著,越想越多,越想越氣餒,越想越悲切,越想越沮喪,越想越「自卑」了。
「迎藍,」他忍不住了,喊著,一面捏住她的下巴,強迫她面對自己。「看著我!迎藍。」他說︰「看著我!」
她看著他,完全被動的。
「我說了那麼多,你能了解嗎?你能原諒嗎?」
她定定的看他,終于,她開了口,她的聲音好像從深遠的山谷中傳來,連自己都覺得陌生。
「我不認識你,蕭人奇!我曾經認識一個男孩,叫阿奇,他忍苦耐勞,善良真誠,我好喜歡好喜歡他。如果是他得罪了我,我什麼都可以原諒他,但是,他不見了。而你,蕭人奇,我不認識你!」他的臉色大變,眼神痛楚而狂亂,聲音低沉。
「你在說些什麼?」他問。
「我說──」她安靜的、面無表情的。「我不認識你。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糾纏我?」
他撲過去,用雙手捧住她的臉龐,急切的迫近她︰
「你有理由生氣,」他說︰「沒有理由否定我!」
「我沒有否定你,」她幽幽的說,語氣不溫不火,幾乎不雜絲毫感情。「你是蕭人奇。」
「就是阿奇!」他接口。
「不是阿奇!」她堅定而平穩的說︰「阿奇愛開玩笑,但是不會用心機!阿奇尊重我,不會玩弄我!阿奇善良多情,決不奸詐險惡!不,你不是阿奇,請你不是冒充阿奇來迷惑我!」
他定定的看她,眼中燃燒起兩股怒火。但是,他的聲音仍然壓抑而忍耐。「好,」他說︰「蕭人奇是壞蛋!讓我們忘記蕭人奇,那麼,我是不是阿奇了?」「你不是。」她悲哀的說,悲哀的看著他。「你是蕭人奇,一個陌生人,你把阿奇殺死了。也把我殺死了。」
他重重的呼吸,胸腔在劇烈的起伏,他咽了一口口水,喉結在頸子上滾動。他努力在壓制自己,仍然竭力維持著聲調的平穩。「迎藍,你講不講理?」
「講,我一直講理。」「那麼,承認我,我只是姓了蕭,那不是我的罪過,別為了這個就把我推翻得干干淨淨。迎藍,如果我不是這麼愛你,我不會這樣求你。」她閉緊嘴巴,又恢復了沉默。眼楮中流露出一股心不在焉的神情。他死死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他把嘴唇壓在她的唇上,她沒動,也沒有反應,好像她是個蠟人。他抬起頭來看她,她的眼楮睜得大大的。「你在干什麼?」她問,語氣中終于有了些「感情」,是憤怒,而不是柔情。「想找回我們的過去!」
「我們沒有過去!」她咬牙說,怒氣掛在眉梢眼底。「你再敢踫我……」他不等她說完,就一把抱住她,再去找尋她的嘴唇。她一翻身從床上坐起來,他用力把她抱牢,她開始掙扎,他從沒經過這樣強烈的掙扎。他本能的想制服她,她拳打腳踢,又用牙咬,他就是不放松她。她怎樣都掙不掉他那鐵箍似的雙臂,她累極了,仰著頭,她瞪著他,停止了掙扎。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蕭先生,如果你倚仗你是達遠的小老板,而來強暴我,我是無力反抗的,你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