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是演得順利極了。只是,這天晚上,卻出了一件意外,一件誰也沒有料到的「意外」。
「意外」是由曹宜娟帶來的,雅晴相信,宜娟決無任何惡意,怪只怪她對桑桑的事了解得太少又太多,顯然爾凱很避諱和她談桑桑,宜娟對桑桑的過去完全不知道。女乃女乃在寂寞和懷念中,一定又對宜娟談了太多的桑桑,因而宜娟竟知道了桑桑的愛好與特長。晚上,大家都坐在客廳里東拉西扯,听「桑桑」敘述她在洛杉磯「親眼目睹」的一場「警匪追逐戰」。她正說得有聲有色時,宜娟來了。近來,宜娟有些刻意模仿「桑桑」的打扮,她穿了件寬松上衣,和一條緊身的AB褲。只是,因為她屬于豐滿型,不像雅晴那麼苗條,這打扮並不非常適合她,但足見她「用心良苦」。她進了門,笑嘻嘻的,手里抱著一件又高又大的東西,是一個嶄新的吉他盒子!
「瞧!桑桑!」她討好的、興奮的、快樂的笑著。「你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來?女乃女乃和蘭姑都告訴過我,你的吉他彈得棒透了!我猜,你的吉他一定丟在美國沒帶回來,這些日子你也忙得沒時間出去買,我就去幫你買了一個!」她打開琴盒,心無城府的取出那副吉他,吉他上居然還用小亮片,飾上「S?S?」兩個字母,來代表「桑桑」。她舉起吉他,完全沒有注意到室內空氣的緊張和僵硬,她一直把吉他送到「桑桑」面前去。「快,桑桑,你一定要彈一支歌給我們听!唱那支《夢的衣裳》,好嗎?」雅晴僵住了。飛快的,她抬起睫毛來掃了爾旋爾凱兄弟兩個一眼,兩兄弟都又緊張又蒼白。她心中涌起一股怒氣,氣這兄弟兩個!他們該告訴她有關吉他和《夢的衣裳》的故事,他們該防備宜娟這一手。現在,這場戲如何唱下去?她生氣了。真的生氣而且不知所措了。掉頭望著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正微張著嘴,著了魔似的看著那吉他,她竟看不出女乃女乃對這事的反應。她急了,怔了,想向蘭姑求救,但是,來不及了,宜娟又把吉他往她面前送︰「桑桑!」她嫵媚的笑著,「拿去呀!你調調音看,不知道聲音調好了沒有!」「宜娟!」驟然間,爾凱爆發似的大吼了一句,怒不可遏的大叫︰「拿開那個東西!你這個笨蛋!」
這一吼,把雅晴給驚醒了。頓時間,她做了個冒險的決定,她只能「歇斯底里」的發作一番,管他對還是不對!她倒退著身子,一直往樓梯的方向退去,她相信不用偽裝,自己的臉色也夠蒼白了,因為,她的心髒正擂鼓似的狂跳著,跳得快從喉嚨口跑出來了。她開始搖頭,嘴里喃喃的、吶吶的、不清不楚的喊著︰「不!不!不!不要吉他!不要吉他!不要吉他!」
她抬眼看女乃女乃,她的頭搖得更凶了,搖得頭發都披到臉上來了。她重重的咬了一下舌頭,痛得逼出了眼淚,她哭著抓住樓梯扶手,尖聲哭叫︰
「不要!女乃女乃!我不要吉他!我不會彈吉他!我不會唱歌!我不會!我不會!我不會!拿開那個!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女乃呀!」
第一個向她撲過來的是蘭姑,她一把抱住雅晴的身子,大聲的嚷著︰「桑桑!小桑桑!沒有人要你彈吉他,沒有人要你唱歌,你瞧,沒有吉他,根本沒有吉他!」她俯子,假裝要安定她,而飛快的附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演得好,繼續演下去!」
得到了鼓勵,雅晴身上所有的演戲細胞都在活躍了,她把整個身子伏在樓梯扶手上,讓頭發披下來遮住了臉,她似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女乃女乃,你告訴他們……你告訴他們……我不要彈吉他!我不要!女乃女乃……」女乃女乃顫巍巍的過來了,她那滿是皺紋的、粗糙的手模上了雅晴的頭發,她的胳膊環繞住了雅晴的頭,她的聲音抖抖索索,充滿了焦灼、憐惜、心疼與關切的響了起來︰
「我告訴他們,我告訴他們,寶貝兒,別要別哭我告訴他們!」女乃女乃含淚回視,怒聲吼著︰「誰說桑桑要彈吉他?我們家永遠不許有吉他!紀媽,把那把吉他拿去燒掉!快!」
紀媽「噢」了一聲,大夢初醒般,從宜娟手里奪下吉他,真的拿到廚房里去燒起來了。宜娟愣愣的站在那兒,像個石膏像,嘴唇上一點血色都沒有,她實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雅晴的「戲」不能不繼續演下去,事實上,她也不明白該演到怎樣的程度再收場。她軟軟的在樓梯上坐了下來,身子干脆伏到樓梯上去了。她哭得一直抽搐,嘴里嘰哩咕嚕的在說些她僅有的「資料」︰
「我恨大哥!我恨大哥!沒有衣裳……沒有夢,我什麼都沒有……我恨大哥!我恨你們!我恨你們!沒有……夢的衣裳……」她嗚咽著,悲鳴著,挖空心思想下面的「台詞」︰「女乃女乃,我不要再提這件事了,女乃女乃,我不彈吉他了,不唱歌了,自從到美國,我就……不唱歌了。我只有女乃女乃,沒有夢也沒有歌了……」好一句「沒有夢也沒有歌」,這不知道是哪本小說里念來的句子。她心里暗叫慚愧。而女乃女乃,卻已經感動得淚眼婆娑。她坐在雅晴身邊,用手不住哀模她,不停的點著頭,不停的擦眼淚,不停的應著︰「是啊!是啊!女乃女乃懂,女乃女乃完全懂!好孩子,寶貝兒,桑丫頭……女乃女乃知道,女乃女乃都知道。……」夢的衣裳12/30
雅晴仍然伏在樓梯上喘氣,桑爾旋大踏步的走了過來,低頭望著雅晴,他簡單明駁乃擔?「女乃女乃,她受了刺激,我送她回房間去,她需要休息……把她交給我吧,我會和她談……放心,我會讓她平靜下來……」在雅晴還沒有了解到他要做什麼之前,N忽然被人從地上橫抱了起來。雅晴大驚,生平第一次,她躺在一個男人的臂彎里。爾旋抱著她往樓上一步步走去,她暗中咬牙切齒,卻無能為力。從睫毛縫里,她偷看爾旋,爾旋正低頭注視她,他的眼楮亮得閃爍而神情古怪。她迅速的再闔上眼。混蛋!她心中暗罵著,又讓你這家伙佔了便宜了!她掙扎了一下,他立即把她更緊更緊的擁在胸前,在她耳邊低聲說︰
「不要亂動,女乃女乃還看著呢!」
她真的不敢動了,躺在那兒,貼在他那男性的胸懷里,聞著他身上那股男性的氣息,她又有那種迷亂而昏沉的感覺,又有那種懶洋洋、軟綿綿的醉意。老天,這段路怎麼這樣長,她覺得自己的面孔在發熱,由微微的發熱逐漸變成滾燙了。她相信他也感受到她身上的熱力,因為……要命!他把她抱得更緊更緊了。終于走進了她的房間,他一直把她抱到床邊去,輕輕的,很不情願似的,把她放在床上。她正想從床上跳起來,他已經警告的把手壓在她身上。她只得躺著,側耳听著門外的聲音。爾旋把一個手指壓在她唇上,然後,他轉開去,走到門口,他細心的對門外張望了一下,就關上了房門,而且上了鎖。他走回床邊。她仍然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瞪視著爾旋。
「很好,」她憋著氣說︰「我們的戲越演越精彩了!」
「是的,越來越精彩了。」
他說,坐在床沿上。俯下頭來,他第二次吻住了她。
她的心跳加速,所有的血液都往腦子里沖去。他的嘴唇濕潤溫柔而細膩,輾轉的壓在她的唇上。她的頭更昏了,心更亂了。理智和思想都飄離了軀殼,鑽到窗外的夜空里去了。她不知不覺的抬起手來,環抱住了他的脖子。不知不覺的把他拉向自己。不知不覺的用唇和心靈反應著他,好久好久,幾個世紀,不,或者只有幾秒鐘,他的頭抬起來了,他的眼楮那麼亮,他的臉孔發紅,他的呼吸急促……,她躺在那兒,仍然不想動,只是默默的望著他,靜靜的著他。在這一瞬間,她明白了。為什麼她會來桑園,為什麼她會去花樹,為什麼她注定在那個下午要遇到他,為什麼她甘心冒充桑桑……因為這個男人!命中早已注定,她會遇到這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