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喝,」佩吟笑著說,感動得眼眶也在發熱。「不止你可以喝,我也要喝!」于是,大家都踫起杯來,歡呼著,叫嚷著,彼此祝福著彼此,虞太太是忘形的把縴縴左抱一次,右抱一次。黎鵬遠三杯酒下肚,就開始長吁短嘆起來。
「你怎麼啦?」頌萍問他。
他盯著縴縴看,縴縴的臉已經被酒染紅了,而且,感染了虞家上上下下的喜悅和祝福,她不能自已的笑著,笑得又甜蜜又溫馨,又醉態可掬。
「唉唉!」黎鵬遠嘆著氣︰「老三有這種艷福,實在是讓我不服氣,想當年,我黎鵬遠翩翩一少年,那一點兒不比老三強,只是一時失察……」「你再說!你再說!」頌萍著黎鵬遠叫。
黎鵬遠笑著一把勾住頌萍的腰,把腦袋倒到她肩膀上去,用京戲道白的聲調喊著︰「小生已經醉了,娘子原諒則個!」
立刻,滿屋子都大笑了起來,笑得天翻地覆,地覆天翻。縴縴何曾經歷過這種場面,也跟著大家笑不可仰。頌超拿著個酒瓶,不停的給每個人斟酒,他神采飛揚,儼然是個「男主角」。瓶子拿到佩吟面前,佩吟臉紅紅的用手蓋住杯口,笑著說︰「我真不能再喝了!」「不行!」頌超笑著不依的。「佩吟,我要特別敬你一杯,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金盞花32/37
他話中有話,佩吟一笑,心照不宣,她讓他再斟滿她的杯子。頌蘅听出語病,忽然啊呀一聲叫了出來︰「老三!你完了!」「怎麼了?」頌超吃了一驚。
「你瞧,」頌蘅說︰「你和縴縴的婚事是只等選日子了!而佩吟和趙律師的婚事也只等選日子了!等佩吟結了婚,縴縴就要叫佩吟一聲媽,而你呢?老三,你叫丈母娘,該叫什麼呢?」「噢,真的!」何子堅跟著太太起哄︰「老三,你完了!你得叫佩吟─聲‘媽’了!」
「我的天!」佩吟喊,帶著酒意,倒在沙發里,用手輕拍著額。「我連縴縴,都不許她改口。何況你們虞家的輩份,從來就亂喊一氣,妹妹喊哥哥老三,弟弟喊姐姐老大……現在,居然跟我論起輩份來了!算了,算了,我看,將來頌超和縴縴生了兒子,說不定兒子叫頌超還叫老三呢!」
大家又笑。就不知道怎麼,虞家總有那麼多的笑聲,那麼多的笑料。在觥籌交錯,笑語喧嘩里,虞太太也關懷的把佩吟拉在一邊,悄聲問︰「真的快結婚啦?」「年底吧!」佩吟紅著臉說。
「你媽怎樣呢?」虞太太關心的︰「她那個病──好些了嗎?」「奇怪,最近穩定多了,也不發脾氣,也不亂吼亂叫了,腦筋也清楚些了。我爸說,可能因為我的婚事,使她醒悟到自己是個母親,就暫時忘了佩華了。」
「哦,這倒是真的,」虞太太說︰「說不定一辦喜事,沖它一沖,倒人給沖明白了!」她拍著佩吟的手背,由衷的說︰「我非謝謝你不可,不管怎麼樣,老三這件喜事,都是你的撮合。」「不要謝我。」佩吟微笑著。「我覺得,一切都是天意!他們兩個的見面,本來就很偶然,是由一盆金盞花開始的……」她笑了,想著那個早晨,一個「傻小子」來告訴她一個故事,另一個「小鮑主」捧來了金盞花。「許多時候,人算不如天算。伯母,我相信命運。你呢?」
「我相信你會有個非常幸福的未來!」
那夜,他們喝酒一直喝到夜深,然後,趙自耕的電話來了,他對頌超笑著說︰「你們虞家怎麼回事?我的女兒和我的未婚妻都在你們家,我這兒就太寂寞了!快把縴縴送回來吧,結婚後,再慢慢聊天去!」「是!我馬上送她回來!」
夜深人散,酒盡燈。頌超帶著滿胸懷容納不盡的幸福,駕著他那輛「跑天下」,先把佩吟送回家,再把縴縴送回家,他自己駕車回來的時候,除了無邊無際的幸福和歡樂以外,他實在沒有絲毫「不幸」的預感,直到他的車子停在家門口,正預備開到車房里去,他在車燈的照耀下,忽然發現一個女人,正抱著雙手,斜靠在他家門口的柱子上,靜靜的瞅著他。
他嚇了好大一跳。如果他現在看到的是一個外星人,一個怪獸,一個魔鬼,都不會讓他更加震驚,更加恐懼了。他望著她……那滿頭亂糟糟的小發卷,那相當美麗的大眼楮,那長而黑的假睫毛,那一件鮮紅色的緊身衫,那高聳而誘人的胸部,那黑絲絨的裙子……他立即關掉車燈,呆呆的坐在車里,酒意都飛走了。
維珍走了過來,她身上那濃郁的香水味,就對他繞鼻而來,她扶著車門,注視著他。
「我能不能坐進車里來,跟你講兩句話?」她溫和的說︰「我想,我們總是朋友,對不對?」
他傻傻的打開了車門,讓她坐了進來。
「我打過很多電話給你,」她說,著他,眼楮里閃著光,帶著某種看不見的威脅,靜悄悄的盯著他。「你辦公廳里永遠說你出差了,你家里永遠說你不在家……我知道,你這一向忙得很。又要蓋花房,又要陪人家闊小姐,而且,你好像準備要做新郎了。是嗎?」他低下頭,咬住嘴唇,覺得很慚愧。無論如何,他和維珍這一段,總是他不對。「我很抱歉,維珍。」他由衷的說︰「我知道我很對不起你,不過,我們可以永遠做好朋友,是不是?」
「朋友?」她冷哼了一聲。「你是這樣對待朋友的嗎?不接電話?不見面?你像逃避一條毒蛇一樣的逃開我!」她聲音里開始充滿了怨恨。「你知不知道,我來找過你,你家的女佣,看到我就說你不在。今晚,我已經來過一次,你們家燈火輝煌,笑聲連大門外都听得到,可是,你家的女佣仍然把我關在門外。」他的心「怦」然一跳,暗道好險!萬一春梅放她進來了,萬一她和縴縴見了面,他真不知道後果會怎麼樣?他看著她,想捏造一個「不在家」的借口︰
「其實,我真的不在家……」他勉強的說,由于根本不善于撒謊,他說得吞吞吐吐︰「你听到笑聲,可能是……可能是……我爸爸在請客……」她死死的盯著他,即使在那麼黯淡的街燈下,他也可以看出她眼里的慍怒。「你不在家!」她沉聲說︰「可是,你笑著出門,左擁右抱,先送一個回家,再送另一個回家……」
「你……你……」他吶吶的說︰「你跟蹤了我!」
「沒有。我沒那麼大興致。」她聳了聳肩。「我看著你開車出門是真的,車上有兩個女人也是真的,我沒當場出來攔你的車,算是給你面子。我想,你總要回家的,我就在這兒等著你,看你預備給我怎樣一個交代?」
「交代?」他開始心慌意亂起來,這兩個字未免用得太重了,他緊張的注視著她,手心在出汗,他明白,他是惹了麻煩了。「你是什麼意思?維珍?」
「你有了新的女朋友了?」她問
「是的。」他傻傻的回答。
「趙自耕的獨生女兒?」
「是的。」「嗯,」她哼著︰「你算釣著大魚啦!」
他的心又陡的一跳,他想起,佩吟警告過他,他是維珍的一條「大魚」。現在,她這種語氣,正和佩吟的話不謀而合。他從沒料到,人與人際的關系,可以用「釣魚」兩個字來形容的。而且,他覺得被侮辱了。他和縴縴的感情,被她這樣一說,變得好惡劣。「維珍,」他正色說︰「我對你很抱歉,真的很抱歉。但是,請不要侮辱我和縴縴的感情,我對她是非常非常認真的,我愛她。」他忽略了人性,他太天真,永遠弄不清像維珍這種女人的心理。維珍的眉毛豎了起來,眼楮瞪得又圓又大,她重重的呼吸,眼楮里冒著火,她咬著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