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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朦朧 鳥朦朧 第25頁

作者︰瓊瑤

「第一步是剪切,那是剪切機,它把鐵片剪碎。第二步是加熱,這是加熱爐。然後是粗胚,再下來要熱鍛,再經過剪邊和加工,就完成了鍛造的程序。可是,僅僅加工一項,就又包括了吹沙,清洗、打直、熱處理、研磨、精光、電鍍……各種手續,所以,要這麼多機器,這麼多工人,這是一件繁復的工作。」劉思謙一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你整天面對著機器和鐵片,怎麼還有心情去追女孩子?」他問。韋鵬飛站在一間大廠房的外面,他的手扶著廠房的柱子,回頭看著劉思謙。「靈珊常常說我是個打鐵匠,」他干脆引入正題。「我也確實只是個打鐵匠。但,一把鉗子,一個螺絲鑽,都要經過千錘百煉才做得出來。我一天到晚對這些鐵片千錘百煉,自以為已經煉成金剛不壞之身。直到靈珊卷進我的生活,我才知道我也有血有肉有靈魂有感情!劉伯伯,」他誠摯的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靈珊確實再造了我!我每天把廢鐵變為利器,靈珊對我做了同一件事!」

劉思謙望向廠房,那兒有好幾個高周波爐,工人們正在做熔鑄的工作。他再看韋鵬飛,一身的鐵屑,滿手的油污,一臉的誠摯,和那渾身的機油味。他沉吟的說︰

「你知道我來這兒干什麼?」

「我知道。」韋鵬飛說︰「你想說服我和靈珊分手。」

「你認為我的成功率有幾成?」

「你沒有成功率。」劉思謙不由自主的哼了一聲。

「像你這樣的男人,怎麼會離婚?」他冷靜的問。「听說是你太太對不起你。」「欣桐是一個很好的女孩。」韋鵬飛認真的說。「兩個人離婚,很難說是誰對不起誰。欣桐外向愛動,熱情而不耐寂寞,她的思想很開放,有點受嬉皮思想的影響,她離開我——」他黯然說︰「我想,總是我有缺點,我保不住她。」

「那麼,你就保得住靈珊了嗎?」

韋鵬飛靜靜的沉思片刻。

「是的。」「為什麼?」「因為靈珊不是欣桐!欣桐像我豢養的一只小豹子,不管我多喜愛她,她一旦長成,必然要跑走,我跟欣桐結婚的時候,她還是個孩子。靈珊不一樣,她獨立面有思想,從我們認識開始,她接受了我,不止我的優點,也包括了我的缺點。到現在,我覺得她已經像我生命的一部分,你可能保不住一只小豹子,你怎麼可以保不住自己的生命或血液?」

「你的舉例很奇怪!」劉思謙怔怔的說。

韋鵬飛望向廠棚。「你看到那些爐子嗎?」他問。

「怎樣?」劉思謙困惑的。

「那里面是碳鋼水,用碳鋼水加上鉻鐵和釩鐵,就鑄造出一種新的合金,叫鉻釩鋼。鉻釩鋼是由兩種不同的金屬鑄造的,但是,即經鑄造之後,你就再也沒有辦法把鉻釩鋼分離成鉻鐵和釩鐵。我和靈珊,就像鉻釩鋼。」

劉思謙瞪視著韋鵬飛。

「看樣子,你是個成功的鍛造家!」他說,環視著左右。「看樣子,你還是個成功的工程師,看樣子,你也是個成功的主管。只是,我不知道,你會不會是個成功的丈夫!」

韋鵬飛熱烈的直視著劉思謙,眼楮發亮。

「我有必勝的信心,信任我!劉伯伯!」

劉思謙睜大了眼楮,皺皺眉頭,然後,他忽然重重的一掌,拍在韋鵬飛的肩上,粗聲說︰

「我實在不知道,靈珊愛上了你那一點?我也實在不知道,我又欣賞了你那一點?但是,要命!」他深深吸氣,眼楮迎著陽光閃亮︰「我居然全心全意,要接受你做我的女婿了!」

「劉伯伯!」他喊,滿臉發光他用他那油污的手,一把握住了劉思謙的手。「你不會後悔,你永不會後悔!」他說。「你雖然不知道,靈珊愛上了我那一點,我卻深深明白,靈珊為什麼那樣愛你們了!」

第十三章

忽然間,雨季就這樣過去了。忽然間,春天就這樣來臨了。忽然間,陽光整日燦爛的照射著,忽然間,輕風和煦而溫柔的吹拂著。忽然間,花開了,雲笑了,天空的顏色都變得美麗了。在劉家,韋鵬飛得到一個新的綽號,叫「鉻釩鋼」。這綽號的由來,早就被劉思謙很夸張的描述過,劉家大大小小,都喜歡稱他綽號而不喜歡叫他名字。這個始終無法得到劉家激賞的「韋鵬飛」,卻以「鉻鋼」的身份而被認可了。難怪,韋鵬飛這晚要對靈珊說︰「早知如此,早就該改名字了!看樣子,筆畫學不能不研究一下,那韋鵬飛三個字的筆畫對我一定不吉利!」

靈珊挽著韋鵬飛的手臂,那多日的陰霾,已被春風一掃而去,她笑著說︰「你以為爸爸那天去旭倫,真正的目的是什麼?」

「要我答應撤退!」「傻人!」靈珊笑得像陽光,像藍天。「爸爸才不會做這麼幼稚的事,他是安心去模模你的底細,稱稱你到底有幾兩重!」

「哦,」韋鵬飛恍然的說︰「那就怪不得了!」「怪不得什麼?」「韋鵬飛整日飛在天空,你怎麼測得出他的重量?那鉻鋼畢竟是鋼鐵,當然沉甸甸的!」

靈珊笑彎了腰。「改天我也要去旭倫看看,那幫了你大忙的鉻鋼到底是什麼玩意兒?說實話,我一生沒听過這名詞!」

「記得嗎?」韋鵬飛深思的說︰「我們剛認識沒多久的時候,我就曾經要帶你去旭倫。」

「是的,」靈珊回憶著那個晚上,他曾因她一語而改變目的,在高速公路上急煞車。「為什麼?」

「那時候我很墮落,」他坦率的說︰「在你面前,我自慚形穢,或者,在我下意識中,覺得在旭倫的我,比較有份量一點。也可能……」他微笑著。「我有第六感,知道旭倫的某種合金,能幫我的忙。」她瞪著他笑,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怎麼還嘆氣呢?」他問。

「你有什麼高周波爐,又有什麼加熱爐、預熱爐,你連鐵都燒得熔,何況去融解一塊小小的冰塊。而我卻慘了,我從沒學過鍛造或鑄造!」「你學過的。」他正色說。

「學過什麼?」「我鍛造的是鐵,你鍛造的是人生。」他握緊她的手,凝視著她的眼楮。「別擔心那座冰山,她可能也會出現奇跡,在一夜間而融化。我對你有信心。」

「從那兒來的信心?」她輕聲問。「你燒熔過我,我不是冰山,我也是鐵。」

「鉻鐵或是鐵?」她笑著。

「廢鐵!」他沖口而出。

于是,他們相視大笑了起來,笑得那麼開心,那麼爽朗,以至于把已睡著的楚楚吵醒了。穿著睡袍,赤著腳,她睡眼惺忪的揉著眼楮從臥室里跑了出來。一眼看到並肩依偎著的父親和靈珊,她那小小的臉立刻板了起來,眼楮里燃燒著怒火。「阿姨,你們笑什麼?」

靈珊一怔,從沙發里站了起來,臉上,烏雲倏然而來,陽光隱進雲層里去了。「哦,楚楚,」她虛弱的微笑了一下,聲音里竟帶著怯意。「對不起,把你吵醒了。走,阿姨陪你去房里,你要受涼了。」

「我不要你!」楚楚瞪圓了眼楮說︰「我要爸爸!」

韋鵬飛看著楚楚。「乖,」他勸慰的。「听阿姨的話,上床睡覺去,你已經大了,馬上要念小學了,怎麼睡覺還要人陪呢?」

楚楚走到韋鵬飛面前,仰著小臉看他。

「我一直做惡夢,爸爸。」她柔聲說,說得可憐兮兮的。「我很怕!」「夢到什麼呢?」韋鵬飛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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