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我痛苦得真想自殺!後來,我終于弄清楚,我是徹徹底底的失去她了,再也挽不回她的心了,我的糾纏,只讓她輕視我,鄙視我!她親口對我說過︰如果你是個男子漢,就該提得起,放得下,這樣糾纏不清,你根本沒出息!」
他咽了一口口水,眼楮因充血而發紅。靈珊撫摩著他的胳膊,祈求的低語︰「夠了!別再說了!」「我簽了離婚證書,簽完字的那一天,我喝得酩酊大醉,那晚,我在一個妓女家中度過。從此,白天我上班工作,下了班我就是行尸走肉!我酗酒,我墮落,我始終站在毀滅的邊緣,耳朵邊始終響著她的話;我沒出息,我是沒出息,我連一個太太都保不住,我不是男子漢,我不配稱為男子漢……」「夠了!」她再說︰「求你別再講下去!」「她縴小嬌弱,」他說出了神,仍然固執的說下去。「卻說得那麼殘忍,她永不可能了解,她把我打進了怎樣一個萬劫不復的地獄里……」「我說夠了!」靈珊喊,用手蒙住了耳朵。「別再說了!請你不要說了!」她從沙發上跳了起來,站在那兒︰「除非她現在還活在你心里!除非你從沒忘記過她!除非你心里根本沒有我……」她的頭里掠過一陣劇烈的暈眩,隔夜的宿醉仍然襲擊著她,她站立不穩,身子向前猛然栽過去。
「靈珊!」他驚喊,伸手一把抱住了她。「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靈珊!你怎樣了?」
她順勢倒進了他懷里,她的頭埋在他胸前。
「我不舒服,我很不舒服。」她申吟著。
「你躺好,我去拿杯水!」他急急的說。
她死命抱住他。「我不需要水,」她說︰「我只要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她把臉藏在他懷里。「你——」她低語︰「有勇氣再接受一次挑戰嗎?」
「什麼挑戰?」「再結一次婚!」他有片刻無法呼吸,然後,他扳開她的臉,讓她面對自己,她那蒼白的面頰已被紅暈染透,眼光是半羞半怯的,朦朦朧朧的。他閉了閉眼楮長長的吸了口氣,就虔誠的把嘴唇緊貼在她的唇上了。
第十一章
在劉家,這是一次極嚴重的家庭會議。
晚餐之後,大家都坐在客廳里,劉思謙,劉太太,靈珍,靈珊,連十六歲的靈武都列席了。靈珊深靠在沙發中,只是下意識的啃著大拇指的指甲。劉思謙背負著雙手,在房間里走來走去,像個演員在登台前,要背台詞似的。靈珍和靈武都默不開腔,室內好安靜。最後,還是劉太太一語中的,簡單明了的說︰「靈珊,憑幾個月的認識,就冒昧的決定婚姻大事,是不是太快了?」「我覺得這不是時間問題,」靈珊仰起頭來,清晰的說︰「認識一輩子,彼此不了解,和根本不認識一樣。如果彼此了解,那怕只認識幾天,也就綽綽有余了。」
「你知道,婚姻是……」劉思謙開了口。
「婚姻是個賭博!」靈珊冒冒失失的接口。
「什麼意思?」劉思謙問。
「爸,」靈珊正視著父親,一臉的嚴肅與莊重,她誠摯的說︰「你不覺得,婚姻就是個大賭博嗎?當你決定結婚的時候,你就把你的幸福和未來都賭進去了,每個參加賭博的人,都抱著必贏的信心,但是,仍然有許多人賭輸了!爸,你和媽媽是賭贏了的一對,像高家伯伯和伯母就是賭輸了的一對。婚姻要把兩個背景不同,生活環境不同的人硬拉在一起去生活,本身就是件危險的事!」劉思謙站住了,呆呆的望著靈珊。
「沒想到,你對婚姻,還有一大套哲學呢!」他愣愣的說︰「既然知道危險,你也要去冒險嗎?」
「知道危險就退避三舍,那不是你教我們的生活方式!」靈珊望著父親。「算了,算了!」劉思謙說︰「你別把我攪糊涂,跟我玩繞彎子的游戲!我們在討論的是你的婚事,是嗎?」
「是的!」「你承認你如果嫁給韋鵬飛,是件危險的事?」
「爸,我是說婚姻是件危險的事。換言之,我嫁給任何人都很危險。但是,嫁給韋鵬飛,是危險最少的!」
「為什麼?」「因為我愛他!」「靈珊,」劉太太忍無可忍的插進來。「愛情這件事,並不完全可靠,你知道嗎?」「我知道。」靈珊坦白的說︰「可能比你們知道的都更深刻。」她眼前浮起了那本「愛桐雜記」,浮起了阿裴,浮起了陸超,又浮起了那條媚人的金蛇。「以前,我總以為愛人們一旦相愛,就是件終身不渝的事。現在,我了解,愛情也可能轉移,要做到終身不渝,需要兩個人充滿信心,去不斷的培養。愛情是最嬌女敕的花,既不能缺少陽光也不能缺少水分,還要剪草施肥,細心照顧。」
「哦!」劉太太張口結舌,看了看劉思謙。「看樣子,她懂得的比我們還多呢!」「我听不懂什麼陽光啦,水分啦!」靈武忽然插嘴說︰「二姐,簡單一句話,你要去當那個韋楚楚的後母嗎?
靈珊怔了怔。「也可以這麼說。」「你不用賭了,」靈武說︰「你一定輸!」
「何以見得?」靈珊認真的看著靈武,並不因為他是個粗枝大葉的小男孩,就疏忽他的意見。
「這還不簡單,」靈武聳了聳肩。「你說婚姻是個賭博,別人的婚姻是一男一女間的賭博,你這個賭博里還混了個小魔頭,這個小魔頭呵……」他沒說下去,那副皺眉咧嘴的怪樣就表明了一切。「還是小弟說得最中肯!」靈珍拍了拍沙發扶手,一副「深中我心」的樣子。「靈珊,你或許能做個好太太,但是,我決不信你能做個好母親!」
「楚楚很喜歡我……」靈珊無力的聲辯。
「沒有用的!」靈珍說︰「你又不是沒念過幼兒心理學!這種自幼失母的孩子最難教育,你現在是她的阿姨兼老師,她听你,等你當了她的後母,她就會把你當敵人了!你信不信?」
「姐,」靈珊懊惱的喊︰「就是你這種論調,使很多女人,听了當後母都裹足不前!你難道不明白,這種孩子也需要母親嗎?」「真正的母親和後母畢竟是兩回事!」劉太太慢吞吞的說。「有一天,你也會生孩子,你有沒有想過,你的孩子和楚楚之間,會不會有摩擦?到時候,你偏袒那一個?」
「我可沒想那麼遠!」靈珊煩躁的說。
「你知道婚姻是個一生的賭博,而你不去想那麼遠?」劉太太緊追著問。「我听阿香說,楚楚死去的母親很漂亮……」
「她母親並沒有死!」靈珊靜靜的接口。
「什麼?」劉太太吃了一驚。「沒死?」
「沒死。她只是和鵬飛離婚了,孩子歸父親。」
室內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都面面相覷,默然不語,每人都在凝思著自己的心事。好半晌,劉思謙冷冷的說了一句︰
「原來他已經賭過一次了。」
「是的,」靈珊清脆的說。堅定的迎視著父親,她的臉色微微的泛白了。「他賭過一次,而且輸了!我選擇了一個有經驗的賭徒,輸過一次,就有了前車之鑒,知道如何不重蹈覆轍!」「所有傾家蕩產的賭徒,都有無數次賭輸的經驗!」劉思謙說。靈珊猛然從沙發里站了起來,板著臉,冷冰冰的說︰
「你們不用再說了,我已經很了解你們的意思。我們這個家,標榜的是民主,高唱的是自由,動不動就說兒女有選擇自己婚姻的權利!可是,一旦事情臨頭,我們就又成了最保守最頑固最封建的家庭!稍微跨出軌道的人我們就不能接受,稍稍與眾不同的人我們也不能接受!」她高昂著下巴,越說越激動,她眼里閃爍著倔強的光聲音冷漠而高亢︰「你是反對這件事!你們反對韋鵬飛,只因為他離過婚,有個六歲大的女兒!你們甚至不去設法了解他的為人個性品德及一切!你們和外公外婆沒什麼兩樣,一般父母會犯的毛病,你們也一樣會犯……」「靈珊!」靈珍喊︰「你要理智一點,爸爸媽媽如果是一般的父母,就不允許你這樣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