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點,慢點!芷筠!」霍立峰叉著腳,站在屋子中間,那麼冷的天,他連件毛衣都沒穿,只穿了一件襯衫,胸前一排扣子都沒扣,著他那肌肉結實的胸膛。「我是好意!一大清早跑來教竹偉打架,你當我閑著沒事干嗎?我告訴你,昨天半夜,‘虎子’來通知我,張志高聯絡了幾個打仔,預備趁你不在家的時候,要‘擺平’竹偉!你瞧著辦吧,你可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守著他,他總有一天被人揍得半死!」
「奇怪!」芷筠急了。「我們又沒得罪張家,就說那次打架吧,也是張志高先開的頭,他們為什麼一定要和竹偉過不去呢!竹偉連紅黃藍白黑都分不清,對任何人都沒有敵意……」「如果人人都‘講理’,我們還動拳頭干嗎?」霍立峰雙手叉腰,氣呼呼的說︰「再說,你認為沒得罪張家嗎?你得罪的人多了!去年有個營造商說要買你家房子,對不對?你拒絕了,對不對?」「那關張家什麼事?房子賣了,我住到哪里去?何況他們只出那麼一點點錢!」「那營造商是和張家合作的,你家的地和張家的連著,要改建公寓就得一起建,你斷絕了人家的財路不說,又去勾搭上台茂的小老板!」「這……」芷筠結舌的。「這又關張家什麼事了?」
「咱們都是些個苦哈哈,你弄了一個殷超凡,成天開著輛嶄新的野馬,招搖餅市,大家看著就不舒服,別說張家他們,連我看著都不舒服!你是公子哥兒,你到家里去擺闊,別擺到咱們這兒來!再說,上次你那個老板,也用汽車把你送回來,現在整條巷子都在說,你是個……」他咽住了。
「我是個什麼?」芷筠氣黃了臉,追問著。
「是個婊子!」霍立峰終于沖口而出,也氣黃了臉。他指著芷筠的鼻子,沒好氣的嚷︰「我告訴你,從小我們一塊兒玩大的,雖然都沒認真過,可是,別人都把你當成我的馬子,現在這樣一攪和,連我都沒面子!你告訴那個姓殷的小子,別再開著他那輛野馬跑來,把整條巷子都堵住,否則……哼哼!」
「否則怎樣?」芷筠氣得頭都發昏了,「你們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別人有汽車,礙你們什麼事?有本領,你們自己去賺錢買車,不要看著有車子的人就恨……」
「喂喂!」霍立峰歪著腦袋,手往腰上一叉,把襯衫掠在身後,露出整個胸膛來。「你說話小心點,我是好意,從頭到尾,我就沒找過你麻煩,對不對?你少惹火我,如果不是我暗中保護你們,你那個姓殷的小子早就挨揍了,竹偉也早就沒命了!你還振振有辭呢!車子!誰都知道你董小姐高攀上有車階級,看不起我們這些窮朋友了……」
「霍立峰!」芷筠又急又氣又委屈,她大聲的喊著。「你明知道我不是這樣子的人!」
「我知道有什麼用?我那些哥兒們可不知道!再說,你別嘲笑我們沒錢買車,姓殷的那家伙,是自己賺錢買的車嗎?還不是靠他老子?咱們就看不起這種人!總有一天,他那部野馬,會給人砸成粉碎,你等著瞧吧!如果他聰明一點,就少開車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門外就是一陣汽車喇叭聲。頓時間,芷筠和霍立峰都變了色!說曹操,曹操就到!那汽車喇叭聲像是對霍立峰的一種威脅,一種諷刺,霍立峰的眉頭就緊緊的擰在一塊兒了。站在那兒,他寂然不動,芷筠也有些發愣,今天不是星期天,他怎麼有時間來?倒是竹偉,一听到汽車喇叭,就高興的嚷著︰「殷大哥來了!」他沖到門邊去開門,霍立峰冷冷的說了句︰
「你這個殷大哥也不是個好人!」
竹偉瞪大眼楮,張大了嘴,傻呵呵的望著霍立峰發呆,一面伸手機械化的打開門來。
殷超凡興沖沖的沖了進來,叫著說︰
「準備!準備!難得我今天休假,我們開車出去好好的玩他一天……」他倏然縮住口,詫異的看看芷筠,又看看霍立峰。一種不自在的感覺立刻爬上了他的心頭。
「嗯哼!」霍立峰沒好氣的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掃了殷超凡一眼,對芷筠輕蔑而諷刺的說︰「闊少爺登場,窮小子退位!」他往門口走去,到了房門,他又回過頭來,對殷超凡不懷好意的笑了笑。「這時代,金錢萬能,汽車至上,看好你的馬子,別讓她給更有錢的人追跑了!」
「霍立峰!」芷筠憤憤的嚷。
「好了,好了,我走!我走!斌公子駕到,」霍立峰冷笑著。「瞧我就不順眼了,是不是?好吧!我走!我走!」
他沖出房間,「砰」然一聲帶上房門,他關得那樣重,使整個房子都震動了。殷超凡滿月復狐疑的望著他的背影。什麼打扮?他幾乎沒穿衣服!再加上那滿口莫名其妙的胡言亂語,他在暗示些什麼?難道父親所調查的竟是真的?他覺得那嫉妒的火焰正無法控制的燃燒起來;掉轉頭,他一眼看到芷筠,披著一件睡袍,只是「披」著而已。里面的睡衣是薄菲菲的,整個胴體,隱約可見。而那蓬松的頭發,尚未梳洗的臉龐,睡靨猶存的面頰……他的呼吸急促了起來;霍立峰的「馬子」!他經常在她家過夜!他們是青梅竹馬……父親所有的話都浮上了腦海。他瞪著她出神。
隨著他的瞪視,芷筠迅速的發現自己服裝不整了。她慌忙用手扯緊睡袍的前襟,「啊呀」的叫了一聲,說︰
「我還沒洗臉換衣服呢!罷剛才從床上爬起來!」
她回身就往臥室里跑。如果她不這麼慌亂,如果不說這兩句話,或者還好一點。這一說一跑,使殷超凡更加疑惑,血液就往腦子里直沖進去了。他很快的往前邁了一步,一伸手,他一把抓住芷筠的手腕。「才從床上爬起來?」他重重的問,已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火氣。「那個霍立峰,也是才從床上爬起來嗎?」
芷筠氣怔了。回過頭來,她的臉色雪白,眼珠黑幽幽的閃著光,她不相信似的瞪著殷超凡,嘴唇上逐漸失去了血色,她啞聲問︰「你是什麼意思?」「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殷超凡大聲說。嫉妒和憤怒使他的臉扭曲而變形,他的眼楮惡狠狠的盯著芷筠。「在認識我之前,你和霍立峰不干不淨,我管不著!我已經認了!現在,你還和他公然過夜,你要把我置于何地?你是個什麼女人?我爸爸說的都對了!」「你……你……」芷筠氣得渾身發起抖來,嘴里干噎著,只是說不出話,好半晌,她才使盡渾身的力量,迸出一句話來︰「你含血噴人!」「我含血噴人?」殷超凡眼楮都紅了,眉毛可怕的虹結著。愛情,是那麼容易把人變得殘酷而愚昧的東西!「我沒有親眼目睹,還可以裝瘋裝傻,你讓我撞見了,還敢罵我含血噴人?怪不得你不肯公證結婚?你舍不得這小流氓是不是?我爸早就告訴過我,你的種種劣跡,世界上偏有我這樣的傻瓜蛋,去相信你,信任你,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
「殷……殷超凡!」芷筠嚷著,眼淚奪眶而出。受侮和被冤枉的罪名使她整個心髒都撕裂了。「我沒有勉強你留在我身邊,我沒有用繩子把你綁到我這兒來!我既然有種種劣跡,誰要你來找我!誰要你相信我?你高貴,你上流,你就離開我遠遠的!你找我,是你生得賤,是你自甘墮落……」她開始語無倫次而口不擇言。「芷筠!」殷超凡大吼︰「是我生得賤嗎?是我自甘墮落嗎?你這沒良心的小蕩婦!在我面前,你一天到晚假惺惺,假正經,踫都不許我踫,好像你是個多麼純潔自愛的女人!原來你都在演戲!你是個人盡可夫的……」他用力的大嚷出來︰「婊子!」芷筠只覺得頭里「轟」然一響,眼前就成為一片模糊。今晨已經兩度被人罵為「婊子」!這是什麼世界?還有什麼天理?如此刻骨銘心,披肝瀝膽去相愛的男人,竟可以在一瞬間把你貶得一錢不值!她再也沒有理智,她再也無法運用思想,眼淚瘋狂的奪眶而出,奔流在面頰上。她听到自己的聲音,在那兒嘶啞的狂叫著︰「是的!我是婊子!是的!我人盡可夫!我和整條街的人都睡過覺,只有你這種傻瓜會把我當成純潔無辜的處女!你是傻瓜!你是笨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