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我不能讓他心底有絲毫的不安,絲毫的芥蒂。」她低下了頭。他愕然了。望著她那低俯著的頭,他半天說不出話來,好久好久,他才吞吞吐吐的說了句︰
「你真是——愛他愛得發狂哦!」
她懇求似的看了他一眼,這一眼里泄漏了她所有的熱情,也表明了她的決心。是的,他知道了,她不會留下來,為了避嫌,她決不會留下來。「好吧!」他終于說︰「我想,挽留你是沒有用的,你已經下了決心了。可是,你辭去了工作,你和你弟弟的生活,將怎麼辦呢?哦……」他突然想了起來,殷超凡,殷文淵的兒子,他搖搖頭,他是糊涂了!居然去擔心她的生活問題!「這問題太傻了,」他低語。「好吧,芷筠,你總不至說走就走吧?」
「你盡快去找人,在你找到新的秘書以前,我還是會幫你工作的。」「如果我一直找不到新的人呢?」
她注視著他,唇邊又浮起了那可愛而溫馨的笑容。
「你會找到的!」她很有把握的說︰「你不會故意來為難我!」他不能不又嘆氣了。「芷筠,我真該對你用點手腕的!」他感嘆的再說了一次。勉強的振作了自己。「可是,芷筠,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他誠懇的望著她。「無論什麼時候,無論過了多久,只要你需要幫助,你一定要來找我!」她收起了笑容,感激的,動容的凝視著他。
「我希望——」她輕柔的說︰「我不會踫到什麼需要幫助的事,但是,假如我踫到了,我一定第一個來找你!我保證!」
這樣,他們總算講清楚了。這一天,芷筠勤奮而忙碌,她努力的在結束自己未了的工作,把它們分門別類,一項一項的做好單獨的卷宗,注上事由及年月日。她的工作範圍本就復雜瑣屑,她卻細心的處理著,一項也不疏忽。方靖倫整日默默無語,抽了一支煙,又接一支煙,他的眼光,始終圍繞著她的身邊打轉。很快的,下班的時間到了,芷筠的臉頰染上了一層興奮的紅霞。她很快的收拾好書桌,對他拋下一個盈盈淺笑,就像只輕快的小蛺蝶般飛出了辦公廳。方靖倫沒有馬上離去,他站在窗口,居高臨下,對下面的停車場注視著。是的,那輛紅色的野馬正停在那兒,那漂亮的年輕人斜倚在車上等待著。只一會兒,他看到芷筠那小巧的身子就閃了過去,那年輕人抓住了她的手,又迅速的攬住她的肩,再閃電般在她頰上印上了一吻。她躲了一下,揮手在他肩上敲著,似乎在又笑又罵……然後,他們一起上了車子,那紅色的野馬發動了,消失在暮色蒼茫的街頭。方靖倫噴了一口煙,讓那煙霧,迷蒙了整片的玻璃窗。
這兒,芷筠坐在車里,她小小的腦袋斜倚在殷超凡的肩上,發絲被風吹拂著,輕輕的撲向他的下巴和脖子,他用一只手操縱方向盤,另一只手繞過來,攬住了她的腰。
「小心開車!」她說。「我很小心,有你在車上,我還能不小心?」他看了她一眼,猶豫的問︰「你說了嗎?」
「是的,說了。」她坐正身子,望著前面的街道。「我做到新的秘書來的那一天為止。」
「他生氣嗎?」他悄眼看她。「不,他祝福我。但是……」她咽住了。
「但是什麼?」「沒什麼!」「你說!」「不說。」他把車在街邊煞住。「這兒是黃線,你非法停車。」她說。
「你說了我們再走。」他回頭望著她,眼底,有兩小簇火焰在跳動。「我以為——我們之間,應該再也沒有秘密了。」
「真的沒什麼,」她揚著眉毛,眼楮是黑白分明的。「他只說了句,我辭職之後,拿什麼來養竹偉?所以,我想,我該馬上進行別的工作。」他定定的看著她,伸手握住了她的雙手。
「芷筠,」他低語。「我們結婚吧!」
她輕跳了一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她含糊的說,眼光望著自己的手指。「結婚,是兩個很嚴重的字。」
「怎樣呢?你認為我出口得太輕率了?還是我不夠誠意?不夠真心?或者,我該像電影里一樣,跪在你面前求婚?你不認為兩心相許,就該世世相守嗎?」
她抬起頭來,眼楮里閃爍著亮晶晶的光芒。
「我不認為嗎?」她喘了口氣。「我當然認為。可是,可是,可是……」她說不下去,遲疑的停住了。
「可是什麼?」他追問。
「我怕——並不那麼簡單,婚姻可能並不是兩個人之間的事,往往還有許多人要參與,對我而言,當然很——簡單,對你,或者不那麼輕易!」他沉吟了,點了點頭。
「我懂你的意思。」他緊握著她的手,熱烈的望進她眼楮深處去。「明天,我要帶你去見我的父母。」
「不!」她驚跳著。「你要去的!」他肯定的說,握得她的手發痛。「如果你愛我!你就要去!我向你保證,我會預先安排好一切,不讓你受絲毫委屈,絲毫傷害!」
「不!」她惶恐的,拚命的搖著頭。「我那天親口對你姐姐說過,我決不高攀你們殷家,現在,我再跟你去你家,我豈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不,我不去!我拉不下這個臉,我不去!」「芷筠!」他喊她,正視著她。「這是我們一生最重要的事,告訴我,你是不是不想嫁我?」
「你……你……」她低下頭︰「你明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要听你親口說,你要不要嫁給我?」他固執的問,緊盯著她。「我……我……」她的頭更低了。
「說!」他命令的。「告訴我!你親口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嫁給我?要不要嫁給我?說呀!芷筠!」
她抬起眼楮,哀求的望著他。
「你何苦折磨我,你明知道的!我不嫁你,還要嫁給誰呢?」
「那麼,」他更緊的握了她一下。「你已經‘高攀’殷家‘攀’定了,對不對?事實上,‘高攀’兩個字是你說的,不是我說的。在我心里,不是你高攀了我們家,而是我高攀了你!說真的,你純潔、堅忍、獨立、高貴……還有滿身的詩情畫意。我在你面前,經常覺得自慚形穢,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愛?芷筠,別再說高攀兩個字,你使我難堪!」「超凡!」她熱烈的叫︰「你在安慰我!」
「我說的,全是肺腑之言。」他一本正經的。「你不能用財富來分別人的高與低,你只能用智慧、操守、風度、儀表、才華……這些來區分,是不是?芷筠,你的總分,無論如何比我高。」「胡說。」「真的,完全是真的!」他深摯的凝視她。「我知道,讓你去我家,對你是件很難堪的事,但是,父母是我的親人長輩,在禮貌上,只有你去,是不是?我總不能讓我父母來見你呀!」
她的頭又低下去了,半晌,她才申吟著說了句︰
「這問題,我們慢慢再討論好不好?明天再說好不好?我實在——實在不願去你家!」
「芷筠!」他叫︰「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我要把問題快些解決,我受不了再來一次餐廳事件!你懂了嗎?」他抓住她的手臂︰「假若類似的事情再發生一次,我就真的再也沒有秋天了。芷筠,」他壓低了聲音。「失去你,我會死去!」
她抬眼看著他,眼珠烏黑而明亮。她緊緊的咬了一下嘴唇,終于下決心的,長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