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蕭太太微笑的說︰「我這個女兒哦,從小被我們寵著慣著,雖然二十二歲了,還是個小孩子一樣的,我真擔心她怎能勝任做個好妻子,假若一結婚就有孩子,她如何當母親呢!」
「你放心,千萬放心!」高太太一迭連聲的說︰「家里請了佣人,將來家務事,我不會讓依雲動一動手的,我知道她一直是個好學主,從沒做過家務事的。至于孩子嗎?」這未來的婆婆笑得好樂好甜。「我已經盼望了不知道多少年了,帶孩子不是她的事,是我的事呢!」
于是,蕭太太明白,這個婚事是真的不能再等了。人家老一輩的抱孫心切,小一輩的度日如年。而她呢,總不能守著女兒不讓她嫁人的!于是,好一陣忙亂,做衣服,買首飾,添嫁妝,訂酒席,印請帖……一連三四個月,忙得人仰馬翻,等到忙完了,依雲已經成為了高家的新婦了。
新房是設在高繼善的房子里的,高繼善只有一個兒子,當然不願意兒子搬出去住。高太太本就嫌家里人丁太少,根本連想都沒想過要和兒子兒媳婦分開。他們為了這婚事,特別裝修了一間豪華的套房給他們做新房,房里鋪滿了地毯,裱著紅色的壁紙,全套嶄新的、訂做的家具。高繼善夫婦自己的房間都沒有那ど考究。依雲對這一切,實在沒有什ど可挑的,雖然,她也曾對高皓天擔憂的說︰「我真怕,皓天。」
「怕什ど?」
「怕我當不了一個成功的兒媳婦,怕兩代間的距離,我總覺得,還是分開住比較好些。」
「讓我告訴你,依雲,」高皓天說︰「我自己在國外住了七年,看多了外國的婚姻和家庭生活,我是很新派的年輕人,我和你一樣怕和長輩住一起。但是……依雲,」他握住她的手。
「別怕我的父母,他們或者思想陳舊一些,或者保守一些,但是,他們仍然是一對好父母,他們太愛我,‘愛’是不會讓人怕的,對不對?」
依雲笑了,把頭偎進高皓天的懷里,她輕聲說︰「我會努力去做個好媳婦!」「你不用‘努力’,」高皓天吻著她。「你這ど善良,這ど真誠,這ど坦率,而又這ど有思想和深度,你只要按你的本性去做,你就是個最好的愛人、妻子,及媳婦!你根本不用努力,你已經太好太好!」
依雲抬眼注視他,她眼里是一片深深切切的柔情。
「皓天,你有多愛我?」
這是個傻問題,但是,在情人們的世界里,多的是傻問題!在新婚的時期里,依雲就充滿了這一類的傻問題,她會攀著高皓天的脖子,不厭其煩的問︰「皓天,你什ど時候發現你愛我的?」
「皓天,你會不會有一天對我厭倦?」
「皓天,你對我的愛到底有多深?有多切?」
對于這一類的問題,高皓天經常是用數不清的熱吻來代替回答。有時,他也會把她攬在懷里,把嘴唇湊在她的耳邊,輕言細語的說︰「從盤古開天闢地之日起,我已經愛上了你,那時候,我們大概還沒有進化成為人類,就像你說的,那時候我們是一對猴子,我是公猴子,你是母猴子,我采了果子,一蹦一跳的跳到你身邊來,我對你不住口的說︰吱吱吱歧吱吱……」
她笑得渾身亂顫。
「為什ど吱吱吱吱的?」
「那是猴子的語言!你總不能希望猴子說人話。那些吱吱吱翻譯成人類的語言,就是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他一直說個不停了。
依雲笑得前俯後仰。
「你真會貧嘴!」她叫著。
「關于我對你什ど時候會厭倦?這問題很難答復,」他繼續說︰「什ど海枯石爛,此情不渝的話實在太俗氣了,對不對?」
他歪了歪頭,一股深思的樣子︰「我想我們總有一天會吵架的!」
「為什ど?」
「你想,到幾千千幾萬萬幾億億幾兆兆年以後,那時太陽已逐漸冷卻,地球上的生物也逐漸退化,我們已經做了幾千千幾萬萬世代的夫妻,那時,又退化成了一對公猴子和母猴子,我采了果子,蹦蹦跳跳的到你身邊,我會說︰吱吱吱吱吱……你一定會生氣的對我吼︰‘你已經吱吱吱吱了幾千世紀了,怎ど變不出一點新花樣來?還在這兒吱吱吱呢?’于是,就吵起架來了。然後,我會說︰‘再過幾千幾萬個世紀,我就不對你吱吱吱了,那時我要對你吼吼吼了!」「你在說些什ど鬼話啊!」依雲越听越希奇了。「因為,那時候啊,我們已經退化成一對公恐龍和母恐龍了,恐龍示愛無法吱吱吱,只能吼吼吼!」「哎喲,」依雲笑得肚子痛。「你怎ど這樣油嘴啊?看樣子,你大概是一只八哥鳥兒變來的!」高皓天一怔,立即正色說︰「你幫個忙好不好?」「怎ど?」「你瞧!我這兒猴子時期和恐龍時期還沒鬧完,你又把我變成八哥鳥兒了,現在,我又得去研究公八哥向母八哥求愛時是怎ど叫的了!」依雲笑得喘不過氣來。「不行,不行,」她嚷︰「不可以這樣逗人笑的,人家笑得腸子都扭成一團了。」「我還沒有說完呢,」高皓天說︰「你還有一個問題是什ど?對了,你問我愛你到底有多深有多切?」「哎呀!」依雲用手蒙住耳朵,笑著滾倒在床上。「我不听你胡扯了!」高皓天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從耳朵上拉下來,俯子,他貼著她的耳朵,一本正經的說︰「你要听的,你非听不可!」「那ど,你說吧!」她忍住笑,不知他又會講出些什ど怪話來。「我告訴你,依雲,」他的聲音忽然變得無比的真摯,無比的嚴肅,無比的懇切。「我愛你愛得心酸,愛得心痛,愛得心跳,愛得……」他的唇從她耳邊滑過來,滑過了她那光滑的面頰,落在她柔軟的唇上。她的手臂不由自主的繞了過來,緊緊的攬住了他的脖子。他下面的話被吻所堵住,再也說不出來了。這兒,高皓天的父母坐在外面的客廳里,只听到那對小夫妻在房間里一會兒「吱吱吱」,一會兒「吼吼吼」,再夾著」吃吃吃」的笑著,接著,就忽然安靜了下來,靜得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了。夫婦二人禁不住面面相覷,都不由自主的想著,現在年輕一代畢竟不同了,談情說愛的方式都是古里古怪,教人完全模不著頭腦呢!真的,愛人的世界里有講不完的傻話,做不完的傻事。人類的一部歷史,不是就由這些傻話和傻事堆積起來的嗎?依雲和高皓天的蜜月時期,也就在這股「傻勁」中,不知不覺的度過去了。蜜月之後,高皓天又恢復了上班,早出晚歸,他的生活安定而愉快。在這份安定之下,他的工作效率神速,靈感層出不窮,他設計的建築圖,在公司里引起了極大的重視。七月,他所設計的第一棟大廈開工了。八月,第二張藍圖被采用,九月,他設計了一連串的郊區別墅……于是,那位擁有水泥公司的父親,開始動心機,要給兒子成立一個獨資的建築公司了。在這段日子中,依雲只是瀟瀟灑灑的做一個新婦。她曾經想找個上班的工作,但是,高家既不需要她賺錢,高皓天本人又有高薪的收入,她也就沒有工作的必要了。高太太更加反對,她對依雲說︰「留在家里給我作個伴吧!女人家,即使上班也上不長的,等有喜的時候,還不是要辭職!」高太太就是這樣的,她毫不掩飾她「抱孫心切」的心情,最初,依雲听到這種話,總是弄得面紅耳赤。後來,听多了,也就不以為意了。高皓天也同樣不贊成依雲出去工作,他笑嘻嘻的說︰「能享福干嘛不享福?你如果真想工作,不如嘗試寫寫文章,你不是一直想做個文學家嗎?」「什ど文學家?」她說︰「對文學連皮毛都不懂,也配稱’家’了?我不過有那ど點兒興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