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呀,媽媽,我發誓不認識這個倪冠群,你沒有看到他的簽名嗎?他也自稱是‘陌生人’呀。」
「誰知道那是不是你們玩的花槍呢!」
「媽媽!」筱藍懇求似的喊︰「我真的不認識他!」
「難道他送了一個星期的玫瑰花,還沒在你面前露過面嗎?」
「從沒有過。」
「那麼,這該是個神經病了!你最好當心一點兒,這種神經病不知道會做出些什麼事來!」
筱藍不語,掉轉頭去看著桌上的玫瑰花。神經病?或者這是個神經病!但是,唉!她在心中深深的嘆息,她多想認識這個神經病呀!
半個月過去了,玫瑰花的贈送始終沒有停止。筱藍開始習慣于在每天早上接受那束黃玫瑰了,而且,她發現自己竟在每天期待著那束黃玫瑰了。從早上起床,她就會那樣怔忡不安的等著門鈴響,生怕有一日它不再響,而離奇的黃玫瑰就此停止,不再出現。這種恐懼比那贈送者是個神經病的恐懼更大,更強烈。而且,她也發現自己變了。她常常那樣精神恍惚,常常做錯了事情,常常不自覺的微笑,不自覺的唱歌,不自覺的墮入深深沉沉的冥想中。這種變化逃不過母親的眼楮,她點著頭,沉吟的說︰「看樣子,這玫瑰花上必然有著精神病的傳染菌,我看,筱藍,你也快成神經病了。」
這玫瑰花不但引起了母女兩人的不安,還使那位林先生大大不以為然。
「我主張報警!」他大聲的說︰「凡是莫名其妙的事情都沒好事,誰知道它會帶來怎樣的災難!」
「噢,林伯伯,」筱藍立即說︰「請別管它吧!」
「別管它!」那追求者瞪大了眼楮。「難道你不害怕嗎?」
「害怕?」筱藍紅著臉,眼楮亮得好迷人。「誰會去怕幾朵花兒呢?」她笑了,笑得甜甜的,醉醉的。她的眼光幽幽柔柔的落在那幾朵花兒上。于是,那反應遲鈍的追求者,也大惑不解的看出一項事實︰他竟斗不過那幾朵莫名其妙的玫瑰花!但是,到底誰是那送玫瑰的人呢?二十天之後,筱藍終于紅著臉,羞羞澀澀的跨進馨馨花莊的大門。站在那些花兒中間,她幾乎不敢抬起睫毛來,低低的、局促的,她含混不清的說︰「老極,我──我有件事想問問你。」
「是的。」張老頭微笑的說,用欣賞的眼光,得意的望著面前那張嬌羞怯怯的臉龐。玫瑰花對她顯然是好的,他模糊的想。它們染紅了她的雙頰,點亮了她的眼楮,還驅除了她臉上的憂郁和身上的落寞。有什麼藥物能比這些花兒更靈驗呢?
「你常常送玫瑰花到我家。」筱藍輕聲的說。
「是的,我知道。」
「能告訴我那個買花的先生的地址嗎?」
「哦,抱歉,小姐,我也不知道呢!他訂了一個月的玫瑰花,錢都是預付的,我也沒有再見過他。」張老頭坦白的說,注視著那張頗為失望的臉孔。「不過,小姐,我想等到一個月結束的時候,他一定會再來的!」
「如果……如果……如果他再來的時候……」筱藍囁嚅著說︰「請你……」
「我知道了,小姐,」張老頭笑嘻嘻的說︰「我會告訴他,請他親自把玫瑰花送到你家里去!」
筱藍的臉驀然間燒到了耳根,轉過身子,她趕快跑出了馨馨花莊。剩下張老頭,仍然在那兒咧著嘴,嘻嘻的笑著。
筱藍走出了花店,迎著撲面而來的冷雨,她的臉上仍然熱烘烘的。這是晚上,她必須去上班,她走向了公共汽車站,站上有許多人在等車,她的目光悄悄的從人群中掠過去,是這個人嗎?是那個人嗎?唉,她心里又在低低嘆息,她是怎樣全心全意的等待著那個陌生人啊!
一個月終于過去了,張老頭送完了最後一束玫瑰以後,就整天株守在花店中,等待著那個年輕人的出現。如果他估計得沒有錯誤,他料想是那年輕人該露面的時候了。
這是星期天,一個好日子,張老頭模糊的想著,那女孩沒有去上課,也不必去上班,等倪冠群來的時候,他可以告訴他︰「你直接去吧,她正等著你呢!」
他真想看到倪冠群听到這句話之後的表情,會是驚?是喜?是高興?是失措?他眼前不由自主的浮起倪冠群那張年輕魯莽而熱情的臉,在這張臉旁邊,卻是筱藍那羞澀的,靦腆的,嬌羞怯怯,含情脈脈的臉龐。噢,多麼相配的兩個孩子!
是了,他該為他準備一束黃玫瑰,他會需要一束花,來掩飾他初次拜訪時的羞窘。
張老頭準備了玫瑰花。
但是,上午過去了,中午也過去了,下午又過去了,倪冠群卻一直沒有出現。難道這孩子已忘記了送玫瑰花的事?難道那莽撞的傻小子又見異思遷的愛上了另一個「陌生女孩」?難道他窮困潦倒,無法續購玫瑰花,就干脆來個避不見面?難道他只有五分鐘的熱情,如今那熱度已經消退?張老頭有幾百種懷疑,也有幾百個失望,而那孩子是真的不露面了。唉,張老頭嘆著氣,他不知道明天他還該不該繼續送那「心香數朵」?
晚上,張老頭已放棄了希望,而且壞脾氣的詛咒著那陰雨綿綿的天氣,他覺得自己的生活是太單調了。他告訴小徒弟,準備提早打烊,這樣陰冷而惡劣的氣候,不會再有顧客上門了。就在他準備關門的時候,忽然間,一個矯捷的身影迅速的穿過了對街的街道,像一股旋風,他猛然間旋進了馨馨花莊的大門,站在那兒,他滿頭雨霧,而氣喘吁吁。
「哈!你總算來了!」張老頭眼楮一亮,精神全回復了。他瞪視著倪冠群,和那天一樣的裝束,一樣的亂發蓬松,一樣的濃眉大眼,所不同的,是今晚的他,全身都充斥著某種不尋常的怒氣。
「我要來問問你,老板,」倪冠群盛氣凌人的說︰「你幫我送過了玫瑰花嗎?」
「當然啦,一天都沒有間斷!」張老頭爽朗而肯定的回答。
「那麼,你把那些花送到什麼地方去了?」倪冠群大聲的問,高高的揚起了他那兩道濃黑的眉毛。
「怎麼,就是你要我送去的那位小姐的家里呀!」張老頭困惑了,不自禁的鎖起了眉頭。
「那位小姐!天,你送到哪一位小姐家里去了?」
「就是隔壁巷子里,右邊倒數第三家,那個有著長頭發大眼楮的女學生呀!」「哎,錯了,錯了,完完全全的錯了!」倪冠群重重的跺著腳,暴跳如雷。「我要送的是倒數第四家,那個叫憶梅的小姐呀!」
張老頭愣在那兒,他想起來了,在那巷子里,確實有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女,那是××舞廳的紅舞女,經常有各種漂亮的小汽車在巷口等著接她,也經常有人來訂成打的名花異卉送到她家里去。憶梅?或者她的名字是叫憶梅!只是,如果他早知道送花的對象是她,如果他早知道……他看著倪冠群,滿懷的喜悅之情都從窗口飛走了。
「你說我送錯了!」他語音重濁的說。
「是的!我今天打電話去,人家說從來沒有收到什麼玫瑰花!你讓我鬧了個大笑話!」
「但是,我沒有送錯!」張老頭喃喃的說,輕輕的搖著頭。
「你是什麼意思?」倪冠群更加沒好氣了。
「你不信去看看,在那巷子里倒數第三家,有位小姐收了你一個月的玫瑰花!」
「啊呀!我的天!」倪冠群猛然想起花束上所附的卡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