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急促的說︰「一竅不通。」
「那可不成,應該讓你嫂嫂多訓練訓練你。女人生來就是該做家務的。唔──你對養孩子有沒有經驗?」
「什麼?」湘怡直跳了起來︰「養孩子?!」
「我的意思是說──帶孩子。」
「噢,」湘怡咽了口口水︰「也一點都不懂。」
「那可不成,那可不成!」張科長一疊聲的說。
「是的,」湘怡急忙表示同意︰「我也這麼想。」
「不過──」那位科長眨了眨眼楮︰「我可以教會你。我曾經教過好幾個下女,可是,下女都笨得很,我那個孩子比較活潑,只要常常裝成動物,在地上爬爬,他就很高興了,他喜歡騎馬──唔,鄭小姐,你會裝成馬麼?」
「噢,噢,」湘怡冷得更厲害了,囁嚅的說︰「我想──我會比那些下女更笨。」
「是嗎?」張科長把腦袋挪後了一些,衡量著她。「沒關系,可以訓練,可以訓練。」
「我不信──你訓練得出來。」湘怡鼓起勇氣,睜大了眼楮說︰「而且,我小時候算過命。」
「是嗎?怎樣?」那位科長的身子向前俯了俯,大大的關心起來。
「算命先生說,我命中沒有子嗣……」她轉動著眼珠,望著水波蕩漾的湖面︰「卻有八個女兒!」
「什麼?女兒是賠錢貨!」
「我的命硬,注定要結三次婚……」
「什麼!」
「而且……」湘怡不敢看面前那張臉色越變越可怕的臉︰「我有克夫之命,娶了我的人會遭橫禍……」
「什麼!」
「我又漏財,注定一生窮苦……」
「什麼!」那位科長跳了起來,急急的喊︰「船夫!船夫!把船靠岸!我下午還有事哩!」
第五章
好不容易,湘怡總算擺月兌了那位張科長。沒有耽誤一分鐘,她直接就奔向了嘉文家里。想像中,那慶祝會一定愉快而熱鬧,現在應該正是最歡樂的時候,他們會在跳舞?唱歌?
說笑話?胡如葦準要表演一手他四不像的蘇三起解。嘉齡和紀遠的歌喉,可欣的微笑……嘉文!他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走進了杜家的花園,音樂聲已清晰可聞!不是舞曲,不是蓓蒂佩姬也不是強尼賀頓,卻是柴可夫斯基的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客廳里人影紛紛,但,沒有歡笑也沒有叫鬧,有什麼事不對了?推開了玻璃門,湘怡跨進客廳,廳內確實是一副慶祝會的樣子,耶誕節用剩的彩紙和花球又都懸掛了起來,幾盆冬青樹從院子里移進室內,亭亭然的豎立在屋角。被邀請的客人們(大部份都是嘉文和可欣的同學,以及一些年輕的親戚)正散在房間的各個角落,不耐的握著茶杯,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低聲的談論著,不知在等待什麼。看情形,這慶祝會似乎還沒有正式開始。
湘怡在人群中找尋可欣和嘉文,一個都不在。她再搜尋紀遠、嘉齡和胡如葦,也都不見人影。只有阿珠笑容可掬的在人群中遞送著飲料。她走過去,迎住了阿珠,問︰「少爺呢?」
「在里面,和唐小姐在一起。」阿珠指指客廳後面的走廊。
「小姐呢?」湘怡再問。
「不知道。」
湘怡困惑的凝了凝神,就推開客廳通走廊的門,走到嘉文的房門口,在門外听不出里面有什麼動靜。她敲了敲門,沒有等回音就把門推開,才推開她就懊悔了。可是已來不及關上。門里,嘉文坐在一張安樂椅里,可欣卻坐在他腳前的地板上,把披垂著濃郁的黑發的頭僕伏在他的膝上。嘉文的手覆著她的頭,不知在向她低訴些什麼。湘怡沒料到門里是這樣一個纏綿的鏡頭,想退開已經遲了,听到門聲,可欣迅速的從地上跳了起來,嘉文也抬起了頭。看到可欣,湘怡更加吃了一驚。她沒有化妝,也沒有修飾,散滿發絲的臉龐上淚痕狼藉。湘怡愕然的說︰「怎麼?你們吵架了?」
「不是,」嘉文搶著說,因湘怡的來臨而有些如釋重負。
「你來得正好,湘怡。可欣大概太累了,你勸勸她吧!她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我听都听不懂。」
「到底是怎麼回事?」湘怡更弄不清楚了。「外面一屋子客人沒有人招呼,你們兩個躲在這兒淌眼淚。杜伯伯怎麼也不在家?」
「他去訂酒席,忙晚上的宴會。」嘉文說。
「晚上還有個宴會嗎?」湘怡問。
「是的。」嘉文神秘而愉快的微笑了,走到湘怡的身邊,低低的說︰「湘怡,你勸勸可欣,最近接二連三的事使她受不了,她有點緊張過度,說什麼配不上我啦,怕我娶了她會後悔啦──盡是些莫名其妙的話。你安慰安慰她,我先出去招呼一下客人。」說完,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把可欣拉到湘怡身邊,自己溜到室外去了。
湘怡望著可欣,後者已經拭去了面頰上的淚痕,看來平靜得多了。
「怎麼了?可欣?」湘怡問。
「沒什麼。」可欣說,走到書桌前面,拿起一面小鏡子,整理著散亂的頭發。她的臉色蒼白凝肅,眼楮迷茫而淒苦,但她顯然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客人是不是都來了?」她從鏡子里望著湘怡問。
「我看差不多到齊了。」
「紀遠呢?也來了?」她不動聲色的問。
「我沒看到紀遠,也沒看到嘉齡和胡如葦。」
「胡如葦找嘉齡去了,嘉齡找紀遠去了。」可欣靜靜的說,拿出粉盒來掩飾剛剛的淚痕。
「是麼?」湘怡泛泛的問,狐疑的看看可欣。
「我猜是這樣。」可欣闔上粉盒,拂了拂頭發,又整整衣裳,她看來又容光煥發了。帶著種勉強提起的精神,和幾分做作的聲調,她提高聲音說︰「走吧!我們去讓那些男孩子們活潑起來!」
走進客廳,可欣首先換掉了那張不合時宜的唱片,一支倫巴舞曲活躍的跳了出來,可欣拉著嘉文的手,翩然起舞,一部份的客人加入了,室內的氣氛立即改觀。倫巴過去之後,是支吉特巴,可欣笑著對嘉文說︰「你的身體剛好,這支舞曲對你太激烈了一些,還是看別人跳吧!」
她走開去,端起了茶幾上的糖果盤子,去請那些沒有跳舞的客人們吃。嘉文倚著窗子,眼光不自覺的跟隨著可欣輕盈的身子旋轉,那細弱的腰肢擺動了裙幅,那張柔和的面孔透露著剛毅的神情。這是可欣,溫柔里有著剛強,順從中有著叛逆,這是可欣,一本最難讀也最費解的書──但,卻多吸引人哩!你永不會對這本書厭倦。──這是可欣!他的可欣!只要望著她,你就能感到喜悅與滿足的情緒在體內流動。
這是可欣,他的可欣!
室內的氣氛是越來越熱鬧了,一些人包圍住了嘉文,詢問這次打獵的詳細經過。嘉文的興致被大家所鼓動,開始熱心的敘述了起來,夸張描寫的地方當然不在少數,尤其關于他如何打中那只羌。可欣在大廳中繞來繞去,招呼那些客人,而一當大家都喧鬧起來之後,她反而沉靜了。找了個不受人注意的角落,她靜靜的坐下來,出神的凝視著房門口。
客廳門口人影一閃,嘉齡穿著一身火似的紅衣服跑了進來,她後面緊跟著的是氣喘喘的胡如葦。嘉齡顯然在發脾氣,胡如葦卻在一個勁兒的賠小心。走進室內,嘉齡把大衣摔在沙發椅里,自己往椅子里重重的一坐,噘著嘴說︰「你跟著我干嘛?你這個糊涂鬼!」
「別把氣出在我身上好不好?小姐?紀遠那個人你知道,沒一天肯安份的,誰曉得他──」胡如葦苦著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