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媽,"綺珍緊鎖著眉頭說︰"求求你,求求你別說了吧!"
案親點著頭,不禁對綺珍投去一個同情的眼光。
一個多月過去了,振南並沒有像母親預料的那樣不到三天就過來,相反的,他卻一直沒有出現,這期間,綺珍倒覺得寧靜了不少,但母親卻經常的問︰"他到底為什ど不來呢?"
"告訴您,我們彼此都沒有好感。"綺珍說。于是,母親立刻瞅著她,好久好久,像在責備著她。
這天,母親出去了,綺珍在家里幫著父親大掃除,她把裙子挽得高高的,用一塊綢巾包著頭,在客廳里掃著灰塵。房間里堆得亂七八糟,桌子上堆滿了從牆上拆下來的鏡框,書架上的書也搬了下來,放在沙發和椅子上,地下到處都放著水桶和抹布。綺珍掃完了牆壁,又把凳子架在椅子上,自己爬了上去掃天花板,正掃了一半,綺珍听到大門響了一聲,她以為是母親回來了,並沒有留意。接著,卻听到有個聲音在問︰"有人在家嗎?"
綺珍俯身看下去,看到一個人影猶疑的站在房門口,她仔細一看,出乎意料的竟是振南,他遲疑的站在那兒,仰著頭望著站得高高的綺珍,滿臉尷尬的神情,似乎不知道是該進來好還是出去好﹔發現綺珍在注視著他,他就訥訥的說︰"大門沒有鎖,我敲了門,你們沒听見,我就進來了!"
"啊!"綺珍有點驚慌的"啊"了一聲,匆忙的想跳下來,偏偏椅子高,她又拿著一把長掃帚,怎ど都下不來,振南急忙跑上前去喊︰"不要忙,讓我來幫你!"
他扶住了椅子,伸出一只手給綺珍,綺珍不假思索的按住他的手跳了下來,他再騰出了另外一只手去扶住了她。綺珍下了地,發現自己的手還按在振南的手上,不禁緋紅了臉,馬上縮回手,放下了挽得高高的裙子,一面抽掉了包住頭發的綢巾,隨便的攏了一下長長的頭發,一面招呼著振南坐﹔這才發現全房間居然沒有一個可以坐的地方,她紅著臉微微的笑了一下說︰"真糟,我們正在大掃除。"
振南一瞬也不瞬的注視著她,好象從來沒有看見過她似的,綺珍忙亂的從椅子上騰出一塊地方來給他坐,又倒了一杯茶給他,有點靦腆的說︰"喝茶吧!"
振南接過了茶來,對她笑了笑,笑得很真摯,也很誠懇。
綺珍看著他那挺直的鼻子和發亮的眼楮,心想他倒是真的很漂亮,為什ど那天晚上自己並不覺得呢?振南握著茶杯,仍然望著綺珍的臉,半天沒有開口,綺珍也不知道說些什ど好,也怔怔的望著振南﹔隔了好久,振南彷佛才發現自己的注視未免令人難堪,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我母親叫我來送個信,請你們明晚到我們家去玩。"
"啊,好的,不過我恐怕不能去,後天要考試。"綺珍說,歉然的笑了笑。
"哦,你不能去嗎?"振南說著,語調里帶著幾分失望的味道。不知道為了什ど,綺珍覺得他今天和那天晚上有點不同,臉上的表情始終很真摯,眼楮里也沒有了那種不耐煩的神情,談話也很謙虛自然,不禁對他生出幾分好感來,于是又笑了笑,不自覺地溫柔地對他說︰"不過,我看情形吧,假如功課不太忙,我就來。""假如你能來的話,我來接你。"振南立即說。
"那倒不必,我不會迷路的。"綺珍笑了,舉手拂開額上垂下來的幾根短發,用發夾把頭發都夾到耳後去,振南微笑的看著她弄,一面順手在身邊抽了一本書,正好是綺珍還沒有還圖書館的《大衛。高柏菲爾》。
"你在看這本書嗎?"振南問。
"嗯,好象翻譯得不太好,許多地方不大對頭。"
"你可以看原文本。"
"我的英文不行,你教我?"綺珍問,後來才覺得這句話問得天真,就又不好意思的紅了臉。
"我不見得能教你,但我們可以一起研究。"振南誠懇的說,一面深深的注視著綺珍。
他們在客廳里談了很久,直到母親回來的時候,母親一看見了振南,立即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把手中買的大包小包的東西往椅子上一丟,就跑了過來,好象恨不得給振南一個擁抱似的,嘴里亂七八糟的嚷著︰"啊呀,原來是您啊,我早就知道您要來的,您怎ど到現在才來呀?哎,綺珍,你看你怎ど穿這樣一件破衣服,頭也沒梳好,臉上也不抹點胭脂,這樣子怎ど見客人呀!"
"哦,媽媽,你這是怎ど……"綺珍難堪的說,但,一轉頭,她發現振南以一種了解而同情的眼光看著她,不禁住了口,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振南也回報的對她笑了笑。忽然,她覺得振南變得非常的可愛了。
第二天晚上,當綺珍再度出現在趙家的客廳里時,她覺得那房間顯得十分舒適﹔振南微笑的迎接著她,趙伯母依然親熱的拉著她問寒問暖,而且不斷的給振南使眼色,下女們照樣的探頭探腦……但,這一切都使她感到說不出來的親切和愉快了。
當然,最得意的還是綺珍和振南的母親,當夜風輕拂,年輕的一對依窗細語時,兩位母親已在熱烈的計劃婚禮和嬰兒服裝了。
深山里
一
我們在山上迷了路。
所謂我們,是兩男兩女,男的是紹聖和宗淇,女的是浣雲和我。
說起這次迷路,無論如何,都應該浣雲和紹聖負責。本來,我們一大群二十幾個同學都走在一起的,海拔一千七百多公尺也沒什ど了不起,太陽很好,天氣涼爽如秋,大家一路走走唱唱都很開心。路,早有前人走出來了,我們不過是踏著前人的足跡向前邁進。和上山前想象的要吊著繩子爬過岩石,拿著刀子砍樹枝葛藤開路,在荒煙蔓草里模索途徑的情況大不相同。發起這次旅行的小朱,穿著特制的爬山鞋,一路上嘻嘻哈哈的拿我們這幾個女同學取笑。事實上,山路一點兒也不難走,我們一共有六個女同學,沒一個落在男同學的後面。浣雲還時時刻刻沖得老遠的站著,等那些男同學。或者,干脆在樹底下一躺,把草帽拉下來蓋在臉上,等別人走近了,她才推開草帽,故意打個哈欠,揉揉眼楮說︰"怎ど?你們才到呀?我已經睡了一大覺了。"
就因為浣雲太淘氣,我們才會和大隊走散,而迷失在深山的叢林里。事情是這樣,早上,大家從林場出發後(這已經是我們在山上的第二天,本來,山上有林場登山的蹦蹦車和纜車,但,我們存心爬山,所以並不乘山上的交通工具,而徒步上山。晚上,就在林場的招呼站投宿。)我們走到中午,吃了野餐,繼續前進。由于小朱問了一句︰"小姐們吃得消嗎?"
浣雲不大服氣,昂著頭,她大大的發起議論來,批評這條山路簡直太好走了,又"不過癮",又"不夠味兒",那兒像爬山?和走柏油馬路也差不了太遠!她一個勁兒的窮發牢騷,信口開河的濫肆批評,圖一時口舌之快,結果害我們吃了大苦頭!當時,我們正走出一座小樹林,眼前的路寬闊而整齊,是林場修的木柴運輸道。在這條路的旁邊,有一條窄窄的、陡陡的,坎坷不平的羊腸小徑,深幽幽的通進一個樹林里。也是小朱討厭,不該指著那小徑說︰"這是條上山的快捷方式,不過難走極了,許多地方路是斷的,又陡又危險。我爬過五次這座山,有一次就走了這條路。浣雲,你有種哦,別嘴巴上叫得凶,你要是敢從這條路上去,就算你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