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回房去休息一下吧,這樣吵又有什麼用呢?」
「你們都給我滾!」雪姨像發了瘋一樣,叫著說︰「我今天跟這個小娼婦拚定了!」說著,她竟然對著我一頭撞了過來。我可從沒有應付潑婦的經驗,她逼得我簡直忍無可忍了,我一把抓住了她,但她仍把我胸口撞得發痛。我氣極了,氣得頭發昏,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叫著說︰
「你別逼我!你再撒賴我就什麼都不管了!何苦一定要逼得我把你的底牌全抖出來!」
「我有什麼底牌,你抖好了!你抖好了!」雪姨一面叫著,一面又要對我撞。我急了,大聲的喊了出來︰
「我知道你的秘密。我知道你把爸爸的錢弄到哪里去了,我還知道那個男人的名字,魏光雄……」
雪姨像觸電一樣,突然松了我,不由自主的向後面退,一面退,一面張大了眼楮,愕然而又恐怖的望著我,那神情像是一個耀武揚威的猛獸,突然發現它咆哮的對象竟比自己強大好幾倍,在恐怖之余,還有更多的張皇失措。她的態度引起了爸爸的疑心,他警覺的問︰
「依萍,你知道些什麼事?」
雪姨一震,頓時尖叫了起來︰
「她撒謊!她造謠!她胡說八道!她根本就是瞎說,我今天非和她拚命不可……」看樣子她又要對我沖了,事情已經弄到這樣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心一橫,報仇就報到底吧!我一面舉起手來準備招架她,一面竭盡所知的嚷了出來︰
「爸爸!你不要再信任她!她把你的錢都養了別人,一個叫魏光雄的男人,爾杰根本不是你的兒子……」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雪姨就撲到了我的身上,她的手指對準我的眼楮抓了過來,我大吃一驚,偏開了頭,同時,爸爸的手又落在雪姨的肩上,就那樣一拉一扯,雪姨身不由主的松開了我,被爸爸捏得大叫,我就勢向門口躲去,雪姨哭喊著說︰「她是造謠的呀!我偷人是她看到的嗎?證據在哪里?老天在上,我雪琴要是有一分一厘的差錯,就天打雷劈!要那個不要臉的拿出證據來!」
「證據?」我說︰「看看爾杰吧!他那副長相就是證據!你不滿足的話,我還有更多的資料呢……」
雪姨大叫一聲,退到了牆角,她那美麗的眼楮現在不美了,驚懼和惶惑使她的瞳孔張大,她定定的望著我,她怕我了!我知道。我終于使她怕我了。張開嘴,我還預備說話,她立即神經質的喊︰「叫她停止!不要讓她說下去!……」
爸爸對雪姨走了過去,他的眼楮突了出來,然後他一跳就跳到雪姨的面前,身手之矯捷真活似他的外號——黑豹。接著,他的兩只大手捏住了雪姨的脖子,他咬著牙,從齒縫里說︰「我早就知道你靠不住!你膽敢在我的眼前玩花樣,我今天要你的命!」爾豪沖上前去搶救他母親了,我知道雪姨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因為爸爸到底是個老人,而爾豪正年輕力壯,我不想再看下去了,我已經留下太多起火燃料,不必看著它燃燒和爆炸了。于是,趁他們亂成一團的時候,我悄悄的走出了這幢充滿了污穢、罪惡和危機四伏的屋子。
回到了家里,何書桓果然還在家中等我,給我開了門,他笑著說︰「唔,很守信用,果然去了馬上就回來了,離開了一個半小時,想過我幾次?」我沒有情緒和他說笑話,走進玄關,我疲倦的坐在地板上,頭倚著牆,閉上眼楮。我已經揭穿了雪姨的秘密,可是,奇怪,我並沒有預期的那種報復後的快感,所有的,只是被雪姨一大堆髒話和這種骯髒事情所引起的惡心感和另一種空空洞洞的感覺。何書桓模模我的面頰說︰
「病罷好,就要曬著大太陽往外面跑,現在怎麼樣?又不舒服了?」「沒有不舒服,」我睜開眼楮,深深的吐出一口氣說︰「我剛剛從一個骯髒的地方回來,現在很想到一個干淨的地方去換換空氣,你有沒有興趣陪我去看方瑜?」
「他們給你氣受了,是不是?」何書桓問。
「是我給了他們氣受,這一下,真夠他們受了。書桓,你知道我的哲學︰你不來惹我,我決不去惹你,但,如果你先來招惹我,那就別怪我出手不留情面了!我是不甘心受欺侮的!」「你把雪姨的秘密說出來了?」何書桓盯著我問。
「不要再提‘那邊’了,好不好?他們使我頭痛,我現在真不願意再去想‘那邊’,書桓,幫幫忙,別問了,我要去看方瑜,你陪不陪我去?」「我勸你別再出去跑了,你的氣色很不好,應該上床休息休息。」他咬咬嘴唇說,研究的望著我。
「什麼時候你變成個嚕嚕蘇蘇的老太婆了?」我不耐煩的說︰「你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你還是在家里陪陪媽媽吧!」
「好吧,我陪你去!」何書桓忍耐的說。
我們向媽媽招呼了一聲,走了出去。叫了一輛三輪車,我們向中和鄉進行。何書桓和方瑜沒有見過面,但他們二人都早已從我口中熟悉了對方。車子過了川端橋。我不由自主的向竹林路張望,竹林路×巷×號,那姓魏的房子在什麼地方?但,我不能再想這些事了,暫時,讓姓魏的和「那邊」一起消滅吧,我但願能獲得心靈的寧靜與和平,我不能再管這些污穢黑暗的事了。到了方家,是方瑜自己來開的門,手上握著一大把畫筆,頭上包著一塊方巾,穿著她那件五彩斑斕的工作服,一股滑稽樣。我說︰「嗨!這是一副什麼裝束?倒像個阿拉伯人了!」
方瑜把手按在頭上,愉快的說︰
「快進來坐!我剛洗過頭,正在畫畫呢!依萍,你忘了介紹,但是,我猜這位是何先生吧!」
「是的。」何書桓對她點了個頭︰「那麼你該就是方瑜小姐了?」「一點不錯!」方瑜叫著說,領頭向榻榻米上跑,我們跟了上去。三間屋子,都零亂得夠受,滿地紙屑、書本、筆墨……方瑜的弟弟妹妹們滿屋子亂竄,奔跑著捉迷藏,紙門都露出里面的木頭架子,但,他們顯然生活得十分愉快。我剛走進去,方瑜的小妹妹就跳了過來,一把抱住我,大嚷著說︰
「陸姐姐!你說給我買糖的,每次都忘記!」
「下次買雙份!」我說。
一走進方瑜的家,我立即就受到他們家中歡樂氣息的感染,剛剛那幕丑劇迅速的在我腦中淡忘,我不由自主的輕快了起來。方瑜把我們延進她的臥室,在他們家,是沒有「客廳」這一項的。進去後,她七手八腳的把畫布畫具等向屋角一塞,騰出兩張椅子給我們坐,我推開了椅子,依照老習慣席地而坐,何書桓也學我坐在地下,方瑜倒了兩杯白開水給我們,笑著說︰「白茶待客,最高貴的飲料。」
然後她皺著眉看看我,說︰
「怎麼回事?好像瘦了不少嘛!」
「還說呢!我病了半個月,你都沒來看我!」
「病了?」她驚異的說︰「你這個鐵打的人也會病倒!」接著,她看看何書桓說︰「與你有關沒有?」
何書桓有些不自然,對于方瑜率直的脾氣,他還沒有能適應呢!我調開了話題說︰「方瑜,你現在是標準的天主教徒了,怎麼反而不看聖經呢?」「我現在在看這本書!」方瑜從書架上拿了一本書,丟在我的身上說。我接過這本書,看標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