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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雨朦朦 第18頁

作者︰瓊瑤

錦繡河山新氣象,萬紫千紅春又來——………」

我笑著,把手伸進潭水中,攪起數不清的漣漪,再把水撩起來,澆在他身上,他舉起槳來嚇唬我,小船在湖心中打著轉兒。然後,我用手托著下巴,安靜了,他也安靜了,我們彼此托著頭凝視,我說︰

「你的歌不好,知道嗎?既無雪花,又無梅花,唱起來多不合現狀!」「那麼,唱什麼?」「唱一首合現狀的。」于是,他唱了一支非常美麗的歌︰

「溪山如畫,對新晴,雲融融,風淡淡,水盈盈。

最喜春來百卉榮,好花弄影,細柳搖青。

最怕春歸百卉零,風風雨雨劫殘英。

君記取,青春易逝,莫負良辰美景,蜜意幽情!」

這首歌婉轉幽柔,他輕聲低唱,余音在水面裊裊盤旋,久久不散,我的眼眶濕潤了。他握住我的手,讓小船在水面任情飄蕩。雲融融,風淡淡,水盈盈……我們相對無言,默然凝視,醉倒在這湖光山色里。

四月,我們愛上了跳舞,在舞廳里,我們盡興酣舞,這正是恰恰舞最流行的時候,可是我們都不會跳。他卻不顧一切,把我拉進了舞池,不管別人看了好笑,我們在舞池中手舞足蹈,任性亂跳,笑得像一對三歲的小女圭女圭。

深夜,我們才盡興的走出舞廳,我斜倚在他的肩膀上,仍然想笑。回到了家里,我禁不住在小房間內滑著舞步旋轉,還是不住的要笑。換上睡衣,拿著刷頭發的刷子,我哼著歌,用腳踏著拍子,恰恰,恰恰恰!媽媽詫異的看著我︰「這個孩子瘋了!」她說。

是的,瘋了!世界上只有一件事可以讓人瘋︰愛情!

這天,我和何書桓去看電影,是伊麗莎白泰勒演的狂想曲,戲院門口擠滿了人,隊伍排到街口上,「黃牛」在人叢里穿來穿去。何書桓排了足足一小時的隊,才買到兩張票。前一場還沒有散,鐵柵門依然關著。我們就在街邊閑散的走著,看看商店中的物品,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等待著進場的時間。

忽然間,我的目光被一個瘦削的男人吸引住了,細小的眼楮,短短的下巴,這就是雪姨那個男朋友!這次他沒有開他那輛小汽車,而單獨的、急急忙忙的向前走,一瞬間,我忽發奇想,認為他的行動可能與雪姨有關,立即產生一個跟蹤的念頭。于是,我匆匆忙忙的對何書桓說︰

「我有點事,馬上就來!」

說完,我向轉角處追了上去,何書桓在我後面大叫︰

「依萍,你到哪里去?」

我來不及回答何書桓,因為那男人已經轉進一個窄巷子里,我也立即追了進去。于是,我發現這窄巷子中居然有一個名叫「小巴黎」的咖啡館,當那男人走進那咖啡館時,我更加肯定他是在和雪姨約會了。我推開了玻璃門,悄悄的閃了進去,一時間,很難于適應那里面黑暗的光線,一個侍應小姐走了過來,低聲問我︰

「是不是約定好了的?找人還是等人?」

我一面四面查看那個瘦男人的蹤跡,一面迅速的用假話來應付那個侍應生,我故意說︰「有沒有一個年輕的,梳分頭的先生,他說在這里等我的!」「哦,」那侍應生思索著問︰「高的還是矮的?」

「不高不矮。」我說,繼續查看著,但那屏風隔著的火車座實在無法看清。「我帶你去找找看好了。」那侍應生說。這正是我所希望的,于是我跟在她後面,從火車座的中間走過去,一面悄悄的打量兩邊的人。立即我就發現那瘦男人坐在最後一排的位子里,單獨一個人,好像在等人。我很高興,再也顧不得何書桓和電影了,我一定要追究出結果來!我轉頭對侍應生低聲說︰「大概他還沒有來,我在這里等吧,等下如果有位先生要找李小姐,你就帶他來。」

我在那瘦男人前面一排的位子里坐下來,和瘦男人隔了一道屏風,也耐心的等待著。

侍應生送來了咖啡,又殷勤的向我保證那位先生一來就帶他過來。我心里暗中好笑,又為自己這荒謬的跟蹤行動感到幾分緊張和興奮。誰知,這一坐足足坐了半小時,雪姨連影子都沒出現,而那場費了半天勁買到票的狂想曲大概早就開演了。那個瘦男人也毫無動靜,我只好一不做二不休,干脆等到底。又過半小時,一個高大的男人從我面前經過,熟練的走進了瘦男人的位子里去了,我听到瘦男人和他打招呼,抱怨的說︰「足足等了一小時。」

我泄了氣,原來他等的是一個男人!與雪姨毫無關聯,卻害我犧牲掉一場好電影,又白白的在這黑咖啡館里枯坐一小時,受夠了侍應生同情而憐憫的眼光!真算倒了十八輩子的楣!正想起身離開,卻听到瘦男人壓低了聲音說了一句話︰

「到了沒有?」「今天夜里一點鐘。」這是個粗啞的聲音,說得很低,神秘兮兮的。我的興趣又勾了起來,什麼東西到了沒有?夜里一點鐘?準沒好事,一切「夜」中的活動,都不會是光明正大的!我把耳朵貼緊了屏風的木板,仔細的听,那低啞的聲音在繼續說︰「要小心一點,有阿土接應,在老地方。你那輛車子停在林子里,知道不?」「不要太多人,」瘦子在說。

「我知道,就是小船上那個家伙是新人。」

「有問題沒有?」「沒有。」「是些什麼,有沒有那個?」

「沒有那個,主要是化妝品,有一點珍珠粉。」聲音更低了。我明白了,原來他們在干走私!我把耳朵再貼緊一點,但,他們的聲音更低了,我簡直听不清楚,而且,他們講了許多奇奇怪怪的名詞,我根本听不懂。然後,他們在彼此叮囑。我站起身來,剛要走,又听到啞嗓子的一句話︰

「老魏,陸家那個女人要留心一點。」

「你放心,我和她是十幾年的老交情了!」「可是,那個姓陸的不是好惹的!」

「姓陸的嗎?他早已成了老糊涂了,怕什麼!」

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所得到的消息足以讓我震驚和緊張。在咖啡杯底下壓上十塊錢,我走出咖啡館。料想何書桓早就氣跑了,也不再到電影院門口去,就直接到了「那邊」,想看看風色。雪姨在家,安安分分的靠在沙發里打毛衣,好一副賢妻良母的樣子。我在她臉上找不到一點犯罪的痕跡。爸仍然靠在沙發里抽煙斗,夢萍和爾豪是照例的不在家,如萍大概躲在自己的房里害失戀病。只有爾杰在客廳的地下自己和自己打玻璃彈珠,滿地和沙發底下爬來爬去。爸爸看到我,取下煙斗說︰「正想叫如萍去找你!」

「有事?」我問。爸眯著眼楮看了我一眼,問︰

「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嗎?」

我噘噘嘴,在沙發中坐下來,雪姨看了我一眼,自從我表演了一幕奪愛之後,她和我之間就鑄下了深仇大恨,見了面連招呼都不打了。今天,我由于無意間獲得了那麼嚴重的消息,不禁對她多看了兩眼,爸審視著我,問︰

「你看樣子有心事,錢不夠用了?」

我看看爸,我知道爸的財產數字很龐大,多數都是他往日用不太名譽的方式弄來的,反正,爸是個出身不明的大軍閥,他的錢來源也不會很光明。可是,這筆數字一定很可觀,而現在,經濟的權柄雖操在爸手里,可是錢卻早已由雪姨經營,現在,這筆財產到底還有多少?可能大部分都已到了那個瘦男人老魏的手里了。我想了想,決心先試探一下,于是,我不動聲色的說︰「爸爸,你有很多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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