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手邊的手機響了,莫朝華不自覺擰起眉心。會打她電話的,只有一個人而已,而這個人已經失蹤超過三個禮拜。感覺眼眶有些濕潤,她連忙用力地擦了擦,接起電話。
「朝華,你還好嗎?」電話那頭是揚譽略顯沙啞的聲音。
「我……我很好。」
「這幾個星期,我一直在想,沒有揚譽的莫朝華會是什麼樣的。可是我沒有找到答案,我只知道失去了莫朝華的揚譽就像變了一個人,焦急恐慌,每天都在等著你的電話,听到電話聲響,就心跳得發狂。你知道,總有一天,我會忍不住地回來找你。」揚譽低柔的聲音在電話里顯得空蕩蕩的,寂寞也染上他年輕的眉宇,「我看見何勁生跟你在一起。然後我終于知道沒有了揚譽,莫朝華依然會活得很好。如你所說的,你的身邊總是來來去去那麼多人,為什麼總是留不住人?因為你從來沒有真心想留住餅誰。魏星走了,還有揚譽,揚譽走了,還有何勁生,何勁生走了,還會下一個替代品。朝華,我想我是愛上你了,滿心嫉妒的我已經無法勝任守護你的責任了。可是又有什麼可值得嫉妒的呢?總有一天,你還會投向另一個懷抱……」
她緊緊抓著電話,想否定揚譽說的話,想說些安慰的話,她不要他這樣筋疲力盡地說著這麼殘忍的話,她不是這樣的,不是他說的那樣……
可是她只能哽咽著,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朝華,我要離開一陣子了。可是你知道,就算離開你,我也會一直想著你,希望有人能守護在你身邊,就算那個人不是我也無所謂。」揚譽深深地嘆息著,直到掛上電話,他還在企盼著她能挽留他。
可是,她留給他的,是不盡的失落。
終于,揚譽離開了,也走了。她無聲地跌坐在地,慘然地望著手機里最後一個電話號碼,也可以刪去了,「這樣對揚譽最好了,最好了……」她痛苦地閉上眼,漆黑的世界里,她依舊可以清晰地看見揚譽那雙痛的深沉的眸子正哀傷地望著她。
何勁生突然從夢里驚醒,下意識地在身側胡亂地模了模,被窩里冰涼一片,頓時他的心也如墜谷底。
客廳亮著一盞淒迷的燈光,他翻身下床,悄悄地走了過去。
客廳里亂糟糟的,就像剛剛被人打劫過一樣,雜貨跟食物都擺放了一地,凌亂地堆放著。而在一堆混亂中間,莫朝華正忙碌地收拾著。她的背影嬌小無助,隱隱的,有抽泣的聲音,她笨拙地用手背擦了擦眼眶,像個受盡委屈的孩子一樣。
「朝華,你在做什麼?」何勁生問得好輕,生怕吵醒了正在做夢的莫朝華。
「整理東西。」她輕輕得回答。
「為什麼要整理東西?」
她抬起迷離的淚眸,卻怎麼也望不清楚何勁生的臉龐,只能怔怔地說道︰「不整理好,爸爸會生氣的,他不喜歡東西亂丟,要整齊地放好,一個一個,要有次序,不能亂。書本上面不能有灰塵,要擦干淨。」她拿著布仔細地拭去書本上的灰塵,然後用透明膠把書皮包了起來,以防起皺。
「這也是你爸爸教你的?」他模著平整的書皮,俊眸卻緊緊地盯著她不安的小臉。
「我忘了……忘了一買回來就要包好,爸爸好生氣,他把我的書都撕了。我最喜歡的故事書被撕得碎碎的,怎麼補都補不好……」她小聲地說道,好像在跟何勁生告狀,小臉上都是難過的回憶。
「朝華,你爸爸他不在這里,他不會生氣的。」何勁生試著拿開她手上的那本書,可是她攥得好緊,他將她摟在懷里,大掌安撫著她的肩膀,「朝華,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這里。我陪你一起整理好不好?」
螓首不由自主地靠向他溫暖的胸懷,小手不覺一松,一本書茫然地滑落到地上去,「媽媽出事後,爸爸就病了,不像以前的爸爸。他變得好嚇人,動不動就打我,每天都要收拾好幾次屋子,東西都……都不能亂,要整理好……他再也不彈琴了,就像媽媽那樣,躺在床上一直哭一直哭。何勁生,我是不是一個怪胎?」她哭得支離破碎,緊緊地揪著何勁生胸口的衣服,一遍一遍地問。
「你不是一個怪胎。」他沉痛地閉上眼楮。
「總有一天,我也會變成爸爸那樣子。鄰居的小朋友都說爸爸是個瘋子,我也會變成一個瘋子,我好害怕,我要發明一種藥,可以治療瘋子的,讓全天下的瘋子都不再瘋,再也沒有人會對著他們丟石頭。」可是到現在,她還只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藥師。
他吻住她喋喋不休的唇,將所有的溫柔都揉進深情的親吻里,「莫朝華,你不是個瘋子,我保證。你爸爸只是因為失去了你媽媽,打擊太大,才會變得那麼奇怪。你爸爸深愛著你媽媽,還有你,知道嗎?」
她努力地跟每個愛她的人保持著距離,保護著自己在失去的時候不會留戀,不會瘋狂。可是她累了,每個溫暖的依靠總會漸漸變冷,漸漸遠離,若她不曾用心,為何心會好痛?「何勁生,你會不會離開我?」
「不會。」他回答得好堅定,可是莫朝華卻流下眼淚。
揚譽也說過,永遠都不離開她,可是最後,揚譽也走了……
如果承諾都不算承諾,她又該去挽回什麼?
自從那夜他醒來找不到她,以後每一個夜晚他都緊緊地摟著她睡覺,雖然她有時候會抱怨他抱得太緊,根本沒有呼吸的空間,可是每晚還是會很自覺地窩進他的懷里,找個最舒服的方式睡著。
她知道自己被揚譽的預言嚇壞了。可是他說的又何嘗不是事實,最後會有一天,何勁生也會從她身邊慢慢地走開,就像以前許多人那樣,先給她溫暖,然後嫌棄她無情,說著一大堆借口理由地拋棄她。
「為什麼這麼看著我?」何勁生捏了捏她粉女敕的雙頰。
她怎麼能說,是怕現在不看,以後就沒機會了?她揚起笑容,「我在數你有幾根魚尾紋呢。」
他斜睨了她一眼,「有那時間,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的試驗吧。」
「我對我的試驗一直都很上心啊,可是工作之余不忘娛樂嘛。」她摟著他的脖頸,撒嬌道,「何勁生,我們交往這麼久,你都沒有帶我去看過電影哦。這周末有演《葉問》,我們一起去嘛。」
他發現最近莫朝華越來越黏人,看她那模樣,好像恨不得二十四小時都黏在他身上,就好像……再不黏著,以後就再也找不到機會了。
「不行。」他冷冷地回應。
「為什麼啊?」
「沒空。」他回答得夠簡練。
他態度難得這麼惡劣,不知道在生她什麼氣。莫朝華討好地噘起嘴,在他臉上親了兩口子水跡。
何勁生不得不承認,她撒嬌的功夫的確一流,他湊上唇,熱切的回應她,直到兩人都氣喘吁吁的,才戀戀不舍地分開。他不是個妄動欲念的人,自小在父親的嚴厲教導下,他就養成了很死板的習慣,一行一舉都必須考慮到何家的名聲。所以跟張紅燕交往的時候,即使吻得那般激烈,他也不曾想過跟她上床,可是,遇到莫朝華,這些封建教條突然失去了作用,他還沒理清思緒,就瘋狂地放棄了曾經堅守的一切。
他不是做不到紅燕要求的一切,只是紅燕畢竟不是莫朝華。
「周末我們要回家吃飯。」他突然說道,「把呆呆一起帶上吧,我媽媽挺想念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