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邊的柳樹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叫他臉色一變,猛地抬起頭來,竟看見那個叫夏芒的宮女提著褲腰帶一路鬼鬼祟祟地從他面前跑開了去。
完了,真的完了。
這一定是借尸還魂的副作用!
才解決完一次月復中的絞動,兩股顫顫,走不出幾步路,居然又「興致高昂」地想第二次……
猶然不知自己曾被下過強勁猛藥的夏芒滿臉鐵青,提著褲子就往樹叢的隱蔽處跑,找個雜草高長的地點,賊頭賊腦地往四處看了看。很好,沒人。月兌!
「你在做什麼?」身後響起令人毛骨悚然的溫柔低語。
蹲地的姿勢未變,兩手還搭在褲腰帶上。
「殿……殿下,我想解手……」識相的就快快滾開。
「哦,請便。」他雙臂抱胸,饒有興致地低著頭看她。
難道他想……看著她那個?她沉默了一下,「殿下,我另外找個地方,就不打擾您在這里賞花賞景的好心情了。」
想走?他冷笑,大手扣住她的皓腕。
她一僵,扭手就想掙月兌他的鉗制。
「不喜歡與我有踫觸?」他笑了。如果可以,她是一步都不願意靠近他。但他偏不想如她的意,記得在夢中,她可是想打暈了他的人呢。他故意壓低身子,與她面對面相視,清晰地看見她眼底掠過的那抹惱意,「我以為這宮里,只要是女人,都拼了命想接近我呢。」
那當然,他是一國之君,又長得這麼誘人,鮮女敕可口,誰不想把他一口一口吃掉?只可惜她不是女人,而是死人哪。
「你到底想干嗎?」她嫌惡地甩了甩手。
「你對主上的態度真是‘和顏悅色’啊。」柔眸轉冷,她腕上力道加重,他寒著玉顏盯著她皺成一塊的小臉,「你不是死了嗎?」
她愣了愣,有一時的恍惚,不知道他問的是夏芒還是君夭桃。但轉念一想,若是君夭桃,他定不會用這種語氣這種臉色待她。
「我……我只是昏倒了。」她心虛地移開視線。
他呵呵一笑,一手從懷里模出一張符紙,「你可知道這是什麼?」
她張大了眼楮,眼珠子隨著符紙的飄動而滴溜溜地轉動,「是什麼?」很好奇地問道。
他垂眸怔怔凝視,仰望著他的小臉平凡無奇,乏善可陳,只是那一雙清亮的明眸,卻在那一瞬間讓他想起了那人。在過去的十幾年里,幾乎每一天都有那麼一雙燦爛眸子追隨著他的喜怒哀樂而喜而悲。
「給我瞧瞧。」那晃動的符紙引起她的興趣,她像只頑皮的小貓伸出爪子想要勾住它。
他及時將手背到身後去,冷聲道︰「你想立時就魂飛魄散嗎?這是我跟虛和寺的老和尚討來的驅魔符,只要這道符往你的大腦門上輕輕一貼,便可叫你人魂俱滅,永不超生。」
她臉色一白,顫抖地問道︰「你你你,你要用這個來對付我?」那能不能等她先方便完再貼?她不想魂飛魄散的時候,還有一肚子垃圾。
他不答話。早先他以為她是死了,怎麼可能還浪費心思來對付她。他討來這以防萬一的符紙,實則是為了,是為了……這般一想,叫他冷汗涔涔。
「你怎麼了?」她不解地扭了扭手腕。明明是他威脅她的,可他卻顫動著朱唇,一副大為震驚的模樣。
被她這麼一問,他猛然回神,大手用力一抓,「你還有這閑工夫來關心別人嗎?老實跟我說,你到底是誰?誰派你來的?有什麼陰謀?你為什麼會出現在我的夢里?你究竟是人是鬼?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沒料到她竟敢咬他,他痛得眯眼,手一縮,她撒腿就跑。
第4章(2)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手背上那鮮明的牙印子。這賤婢,竟敢咬得這麼重?!
半晌,玉顏不怒反笑。是他大意了。
這賤婢都敢打暈他了,更何況是咬他一口呢?
很好,很好。
「不勞您動用如此尊貴的小手,我自己滾進去。」
他用力一推,夏芒就一腳跌進幽暗的地下室里,摔了個四腳朝天。她勉強爬坐起來,狼狽地望著站在台階上的祜澤。
他高高在上地睥睨著她,右手有意無意地撫模著左手背上的那一排貝齒印。
她看得心驚膽戰。
「殿、殿、殿下,我錯了,我該死,我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咬您蔥蔥如玉的小手。宰相肚里尚能撐船,您貴為九五之尊,堂堂一國之君,一定不會跟我這個小人一般見識對不對?」
「跟你一般見識?」他呵呵一笑,聲如春風拂過她的耳畔,朗目星光點點,璀璨萬分,「我自然是不會跟你一般見識,只要你老老實實地把事情交待了,我便會放了你。」
「真的嗎?」她很懷疑地瞅著他。
祜澤眼角挑了一下,溫聲道︰「自然是真的。」
「你不會用那道符來害我?」
眼角又挑了一下,「自然不會。」
她嘆了口氣,雙手抱胸坐在地上,「你要是眼角不挑來挑去的,說不定我還會相信你。」
「你嘀嘀咕咕的說什麼?」他走上前,半蹲了下去俯視她。
「沒什麼,不知殿下想知道什麼事情呢?」
他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遲疑了半晌終是捺不住地問道︰「你……你可有見過一個叫君夭桃的女鬼?」
「啊?」
「那女鬼長得應是甜美可愛,眼若桃花,笑起來左邊臉有一個酒窩,頭發用一根紅繩子束起,左臂上有一朵桃花胎記……你可有見過這樣的女鬼?」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那樣掙扎眷戀的眼神幾乎將夏芒沉溺,「不不不,我沒有見過。」她連忙別開視線,雙頰因受他流露的媚態誘惑而隱隱發紅,「什麼君要逃君不逃的,真的沒見過。她死多久了?三年有沒有?」
他緩緩地點了個頭。
她擊掌道︰「那肯定已經過奈何,下黃泉,六道輪回去了。」
「是嗎?」他恍惚低喃,目光幽幽,「我以為人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什麼神話傳說,那都是古人編造欺騙愚弄百姓的。豈料因果循環,當真有地府。那人若是能夠投胎轉世也好,至少今生苦短,也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喝了孟婆湯,即便有什麼留戀,也隨著煙消雲散了。」現在,她看到他,心如止水,甚至無法想象當年他將她摟在懷里的那種心顫情動的感覺,無法想象她願意為他舍棄一切寧可一死的心情,即便隱隱約約記起他曾將她的小手握在掌心,一字一句教她習字,隱隱約約記得他曾站在桃花樹下,折枝取花為她別上,笑她人如桃花,也只不過是記得了而已。
「既然那人已經投胎,那桃木開花一事,定然是你搞的鬼。」他冷冷地看著她,眼底早已沒有那種溫柔,「引得宮里人心惶惶,你是何居心?」
「我……」她只是看桃花開得很美而已啊。
「你潛入我的夢中,又是何居心?是誰派你來的?大妃?還是君家的人?」他厲聲問道。
哎呀,不要每次都甩出一大堆問題。她頭暈腦漲,他卻還要死命地搖晃她,「別……別搖……」
「你是人是鬼?你若是鬼,我便用這驅魔符——」
「我就知道你眼角……角挑來挑去的……肯定又在,在騙我。」她口齒不清地喃喃。
他霎時停了手,怔怔地望著她還在搖頭晃腦,一副醉酒不醒的樣子。
「惡……」她匍匐到地上去干嘔,怨念地說道,「我、我最……討厭……人家搖我……」
好吧,她知道她這麼一說,他一定又要拿驅魔符來要挾她了。其實驅魔符是不是真的對她有用,還未必可知呢,他還以為她是真的怕了那符咒嗎?她只是,只是……懦弱習慣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