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嗨,這麼早要出去啊?」她乾笑了兩聲。基於自己理虧,她決定還是表示一點鄰居的友善。如果她向他道歉,或許他不會太計較這屈屈幾朵小花……該死,他今天怎麼會這麼「早起」?
男人沒有馬上回答,順手拿掉了安全帽,露出一頭濃密而亂蓬蓬的黑發。她微微一呆——如果她預期會見到一個不學無術的富家子弟,外加一天到晚騎車出去狂瀾把美眉的毛頭小表,那她顯然是失算了。
他的臉龐粗獷性格,眸子黑亮有神,有一對粗黑濃眉,鼻粱挺直而優雅,其下是一張緊抿的漂亮薄唇。她的眼楮滴溜溜地往下打量他,簡單的白色T恤、牛仔褲,一件藍色風衣罩住他的寬肩,結實的長腿下是一雙特大號的拖鞋,腳指頭露在外面。
眼前這個家伙雖說已不再是「毛頭小表」,但也絕對稱不上老——頂多三十出頭吧,她想。而且——天哪,他真帥!
這是她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到他,而他似乎比她想像中高大得多,即使坐著也無損於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壓迫和威脅感。而此刻,他也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往上卷起的袖口露出一截肌肉結實的手臂,看來不可思議的性感及……危險!
他看來想揍她和她的狗!
察覺自己像個花痴般盯著他看,任宛靈警覺地調回目光,不著痕跡地退後一步,一邊斜瞄著她停在五十公尺外的破福特,評估著萬一這家伙突然抓狂時,她拔腿落跑的可能性。
「看樣子,我這些天來的疑惑終於可以得到答案。」半晌之後,肌肉猛男開口說話了,「幾天以來,我在這兒種了三次花,每次都是剛種下就被連根咬斷,沒有一次例外。早知道它們的下場會是如此,我事先就不會費事種它們了。」
他的聲音低沉、清晰又十分平靜,絲毫聞不出火藥味。任宛靈正想開口說話,他已經繼續接了下去,「而且,那只狗似乎對某個特定地點情有獨鍾,非得在同一個地方撒尿不可。這是個非常良好的習慣。」
她听不出來這句話是褒是貶,決定暫且不理會。
「呃,」她清清喉嚨。「關於這件事我很抱歉。我才剛搬來四天,就住在隔壁……」
「我知道你剛搬來四天,但那只狗可不是四天前才出生。」
「啊?哈哈。」她再清清喉嚨,正要婉轉地解釋,他又截斷了她的話——
「你是它的主人?」
「我是,可是……」
「除了這里,我的院子里頭還有堆狗糞,看樣子也是它的杰作。養了狗卻沒盡到督導的責任,你這個狗主人不覺得慚愧?」
他聲音里刻意的禮貌令她火氣上揚。「這附近的狗又不止一只,你憑什麼認為是它拉的?」她不服氣地辯道。
「憑我親眼見過這只狗偷翻進我的院子里鬼鬼祟祟,那些『證據』目前還原封不動留在原地,或許你有興趣來確認一下?」
「那堆『證據』又沒有寫名字。再說我還沒告你三更半夜不睡覺,吵的鄰居不得安寧咧,狗狗算是在伸張正義。」她說的理直氣壯。
「這麼說來,那只狗是受你指使的嘍?」他斜睨了大白狗一眼。「還有,在那堆狗糞旁邊還有一堆空瓶子和鋁箔包垃圾、吃完的泡面空碗和免洗筷等等,也都是你為了『伸張正義』丟過來的?」
她心虛地垂下眼,隨即不甘示弱地回道︰「當然不是!你家里有垃圾干我什麼事?你少誣賴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是你?」他故作訝異地揚起眉。「這真是太神奇了,難不成那些垃圾自己長腳跑到我的院子里來不成?」
「我怎麼知道?搞不好你家里鬧鬼也說不定。」她撇撇嘴角。「既然你早就發現這只狗,居然還任它在這里游蕩而不想收養、照顧它,簡直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你叫你的狗隨地撒尿,這就叫有同情心?謝了,我可沒那個時間應付一只成天亂叫的狗,而且還是一只對殺花有癖好的變態狗,它的主人真是教導無方。」
教導無方?她頓時火冒三丈。「它再怎麼變態也比不上你!一個大男人種什麼花,你以為你是林黛玉啊?神經病!」她氣急敗壞地吼。
「男人不種花,女人靠什麼維持那愚蠢的羅曼蒂克?」他慢吞吞地道。「你知不知道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只有你們女人才會對它為之瘋狂,讓那些白痴男人一打一打地送,一天還要聞好幾回呢。」
「你……」她握緊拳頭,極力克制想出手揍人的沖動。虧她剛才還覺得他迷人呢,沒想到才幾分鐘的時間,他就把她第一眼的好印象破壞殆盡。
「隨你怎麼說,我可沒空和你廢話。」她凶巴巴地嚷,「讓開,我要走了。」
「你不認為應該談談賠償的問題?」他用手輕拂過下巴,表情依舊慢條斯理。「既然我們毗鄰而居,最好別為了一只狗和幾朵花傷了和氣,你說是嗎?」
「可惜我不能說很高興認識你這個鄰居。」她昂著下顎,一臉盛氣凌人地道︰「你要多少盡避開口,只要在合理的範圍內我一定負責到底,可以了嗎?」不過能住得起這種豪宅的家伙,她懷疑他會在乎那「區區」幾朵小花。
他有好一會兒沒說話,只是微眯起眼楮,深幽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令她的皮膚泛起一片灼熱感,而她堅決認定那是陽光的關系。
「我希望不會再有下次。」半晌之後,他開口說道︰「一句話——別再讓你的狗溜進我的院子里,也別再亂丟垃圾在我的草坪上,否則我會考慮報警處理。」
然後他戴上安全帽。「我話說完了,拜拜。」朝她頭一點,他發動摩托車,身影迅速消失在她的視線之中。
「祝你輪胎沒氣,騎車騎進水溝里!」她對著他遠去的背影吼道,氣呼呼地拉著大白狗朝尚在發動的車子走。一早出門就遇見一個瘋子,不但悶了一肚子氣,還害她損失了幾加倫的汽油,她任宛靈的運氣真是好的無以復加了。
慶幸的是,她不用忍受這個情形太久。她戴上墨鏡,將車開上馬路。現在她已經知道她的鄰居是個粗魯傲慢又無理的大塊頭,只要夠「幸運」的話,她甚至不會再有機會和這個家伙打交道。
哼,自以為是、惹人厭的臭男人!
張嬸說的沒錯,市區里的確是比小村落繁榮多了,這個量販店寬敞的超乎任宛靈的想像。雖然和她之前常逛的購物商場和名牌精品店大不相同,但她已經覺得心滿意足。
足足有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她在量販店里頭逛的昏天暗地,買齊了足以讓她半個月不用出門的日常用品,吃了幾天以來最豐盛的午餐和晚餐,還在里頭買了一堆女人用的瓶瓶罐罐,一直逛到店家打烊了為止。
不過她的歡樂時光到此便告結束。十分鐘後,她緩緩將車子停靠在路邊,衷心祈禱她的猜測不會成真。
深吸了一口氣後,她下了車,待見到右後方扁掉的輪胎時申吟一聲。早在她借到這部車時,車廠老板便警告過她需要換輪胎,否則隨時可能會在路上拋錨。
她原本以為自己的運氣不可能更差了,看來衰神還沒遠離她;她的後車廂可沒有備胎,即使有,她也不會換。
用腳踢踢泄氣的輪胎,她回到車子里,在一堆裝滿零食和民生用品的購物袋中找她的皮包。看樣子得叫拖吊場的人來處理了,不知道他們在這麼偏僻的公路上有沒有服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