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會讓情況糟到這個地步,哥!」她沙啞地問道。「自從爸爸將公司交給你之後,你到底做了什麼?」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我也不想這樣。」房人杰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才緩緩開口,「事到如今,只有一個方法可以補救。」
「什麼?」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四個字,「去找譚森。」
房玄菱微微怔住。譚森,這個名字在她的舌尖繚繞,令她的背脊輕顫了一下。
她已經很久不再想起這個名字了,幾乎有一輩子之久……然而她卻從來沒有忘記過他。即使是現在,她仍能清晰地在腦海中勾勒出那雙沉郁的眼楮,和那張如雕刻般的臉龐。她閉了閉眼楮,命令自己將那個影像推出腦海。
「難道沒有別的方法嗎?」她低語著。「我們和他失去聯絡這麼久,他不見得願意伸出援手。」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房人杰撇了撇嘴。「他這幾年在商場上混得很不錯,這筆錢對他來說,根本不是問題,重點只在于他肯不肯出手相助罷了。再說,他欠咱們房家一份天大的人情,也是該償還的時候了。」
「如果他不肯呢?」
「那咱們就等著瞧了。」他冷笑一聲,表情變得陰沉。「如果讓新聞界知道身價上百億的爾瑪集團亞太區總裁譚森,居然是個忘恩負義的王八蛋,想必情況會變得很有趣。」
「你想去……威脅他?」
「我只是提醒他做人要懂得飲水思源、感恩圖報,最後的決定還是在他。」
見她依然臉色蒼白,房人杰的表情柔和了些,語氣也放緩了下來。「我這麼做也是為你打算,玄菱。一旦長興實業倒閉,我吃上官司,你的幼稚園也會受到影響的,你總不想眼睜睜看媽一手創立的幼稚園,因此而關門大吉吧?」
房玄菱沒有回答,只是凝視著前方。
他再斜瞄了她一眼,然後起身。「就這樣了,等我的好消息吧。」
沒有等她回答,房人杰逕自拿起外套走出大門。
直到他離開,房玄菱才用一手蒙住臉,顫抖地吐出一口長氣。
譚森將手上的財務報表丟回桌面上,緩緩地往後沉向椅背。
房人杰!他深思地看著那個名字。
從他最後一次見到他到現在,已經整整過了十二年。這些年來,雖然他和人杰一樣在商場上闖蕩,但由于產業的領域不同,兩人一直少有打照面的機會,沒有想到十二年後,人杰居然會以私人的名義主動到公司來找他。
看著桌上那份財務報表資料,譚森忍不住微微蹙眉。回到台灣這些年來,他陸續從一些人口中听到關于房家的消息,包括人杰的父、母親在前幾年便相繼過世,他的父親房長興將一手創立的長興實業,交由惟一的兒子打理經營等等。
早在今年年初,他便已得知長興實業因為太急于擴充而導致周轉失靈的消息,當時他以為這個危機很快便會過去,看來他是太高估人杰了。由秘書交給他的這份財務分析報表看來,長興實業目前的情況不但很糟,而且簡直是糟透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俯望著大樓底下的車水馬龍。
人杰究竟做了什麼,會將他父親一手建立的企業搞到這個地步?何以他回到台灣這些年來,人杰從不曾試圖和他聯絡,卻選擇在此時前來拜訪?莫非是料定他不可能對長興實業的財務危機置之不理,所以前來找他企圖補救?
門上的輕敲打斷了他無數的疑問,他回過神來。「請進。」辦公室的門開了,副總裁孫承翰出現在門後。
「譚總。」孫承翰關上門走了進來,將手上的檔案夾放到他桌上。「這是昨天和明盞集團開會的詳細內容,你看一下。沒問題的話,隨時可以展開簽約動作。」
譚森從窗前走了回來,拿起那份文件快速瀏覽過一遍。孫承翰正要轉身離開,卻見到桌上另一疊文件時又停下腳步。
「長興實業總經理,房人杰?」他詢問地揚了揚眉。
「嗯。」譚森用眼神示意孫承翰坐下,將身子往辦公桌沿一靠。「他這兩天來過公司,不過沒見到我。他留了他的名片給秘書,要我盡快和他聯絡。」
「他找你做什麼?」孫承翰坐進沙發里,半開玩笑地問︰「據我所知,長興實業最近虧損嚴重,他之所以這麼急著找你,該不會是想跟你借錢吧?」
「或許。長興實業目前財務狀況吃緊,再不補救的話,隨時可能面臨瓦解的危機。」
「那真是太糟糕了。」孫承翰睇了他一眼。「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咱們爾瑪集團和長興實業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和房人杰更是連朋友都談不上,是什麼原因令他想到要來找你?」
「他的父親房長興和我父親是老朋友,我們兩家算是世交。」譚森走回他的辦公椅上坐下,輕描淡寫地道︰「我念國中時,曾經在房家住餅幾年,和人杰算是舊識。」
孫承翰先是微微皺眉,而後驟然醒悟。他想起來了!
「我記得你提過。」半晌之後,他才深思地說︰「你提過有位房伯伯曾經幫助過你們,是你們譚家的大恩人。怎麼,房人杰就是你那位房伯伯的兒子?」
「嗯。」贊森微眯起眼,凝望著窗外蔚藍的天空,思緒拉回到很久以前……
十五歲那年,他的父親因公司惡性倒閉而銀鐺入獄,三個月後在獄中自殺身亡,留下正在念國
中三年級的他,和因承受不了打擊而精神耗弱、需要長期住院治療的母親。
在眾叛親離之際,是父親生前的好友房長興挺身而出,慷慨地收留他和母親,讓他們有個溫暖的屋檐好擋風遮雨。當時的他正值叛逆的青少年時期,再加上突如其來的家庭變故,個性頓時變得陰沉乖戾,和同齡的人杰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
但房伯伯卻絲毫不偏心。他威嚴而公正,對兩個男孩一視同仁,不但將他們帶進自己的工廠里實習,更耐心且鉅細靡遺地教導他們在商場上的應對和技巧。除此之外,房伯伯更對他疼愛有加,只要是人杰擁有的,他一定也少不了。
對房伯伯,他一向是敬重有加的。若說他這些年在商場上還有些成就,絕大部分都得歸功于房伯伯當年的教導和嚴格訓練,對他而言,房伯伯不止是他從商的啟蒙恩師,更像是他的第二個父親。即使房伯伯早已過世,在十多年後的現在,那份恩情仍令他銘記于心,永這也抹滅不了。
「我和我母親在房家住了五年,一直到我離開台灣為止。當時若不是他們一家人收留了我和我母親,或許也不會有現在的我。」他說。
「我明白。」孫承翰頓了一下,才緩緩地接口,「不過房長興在幾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不是嗎?他的公司目前出現危機,問題不是出在他,而是繼承父業的房人杰。即使你和房家是舊識,這
些年,房人杰和你也沒有特別的往來,他會在這時候才想到要來找你,莫非是想討回這個人情?」
「如果是,我也沒有拒絕的借口,不是嗎?」譚森淡淡一笑。「長興實業是房伯伯一輩子的心血,我總得為它做些什麼,至少不能看著它宣告倒閉。」
「你打算怎麼辦?」
「自然是等著人杰來找我說明來意了。你這個副總裁有什麼意見嗎?」
「你是老板,我能說什麼呢?」孫承翰攤了攤手。「依我看,如果他真的向你開口,這筆借貸很可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你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