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林太太和兩個孩子,安以姮總算松了一口氣,回過頭來面對他。
「呃,你要不要喝點什麼?咖啡?」基于禮貌,她覺得她應該招待一下客人,即使他根本不算是「客」。
「好,謝謝。」看著她轉身離開客廳,關健收回視線,大略打量了一下這個約三十坪左右的小鮑寓。整個客廳全是溫暖的米黃色調,設計簡單而溫馨;午後的微風由整面向西的落地窗外送了進來,更增添一股靜謐的氣息。
一扇敞開的房門引起他的注意。他好奇地走了過去,原本以為會看到一個書房之類的房間,卻發現自己站在一間寬敞明亮的畫室前,除了牆上掛滿大大小小的風景畫之外,還有一些完成與未完成的人物素描作品。
他的視線在畫室中央停了下來,略帶驚異地打量著那幅幾近半個人高的畫架。那是幅遠眺海景的素描,雖然只有大概的輪廓和線條,但筆觸卻十分傳神,帶著份朦朧的美感和神秘,別有一番祥和的意境。
一陣聲響由身後傳來,他回過頭去,安以姮將手上的咖啡遞給他。
他接了過來,朝畫室里指了指。「你畫的?」
「唔……只是無聊時畫畫罷了,沒什麼。」她走向前去拉上窗簾,胡亂地將畫蓋起來。
「畫得很好。」他清了清喉嚨,這句評語是真心的。「你學過?」
「我的父親是個美術老師,我從小就跟著他學畫。」
「他呢?」
「他幾年前已經過世了。」憶及父親,她不由得一陣心酸。「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開個人畫展,只可惜他身體不好,終究是未能如願。將來有能力的話,我希望能幫他完成這個心願。」
他的眸光在那張細致的臉龐徘徊,繼而打量過她全身。她已經換上了一套粉色衣裙,柔軟的布料服帖著她窈窕的曲線,垂肩的直發柔順地披瀉在肩膀上—五官精致小巧,透出一股月兌俗的靈秀,令他的心弦一陣扯動。
他深沉的凝視令安以姮有些不安。她是不是說的太多了?
「準備好了嗎?」他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我想我必須警告你,我父親上禮拜才剛趕跑他的第六個特別護士,你現在打消主意還來得及。」
六個?她呆了呆。「他生的是什麼病?」
「他前一陣子不小心跌斷了腿,所以在家里休養。除了血壓偏高之外,他的身體情況還算穩定。」
「你沒有和他住在一起?」
「沒有。」他聳聳肩膀。「我和他一向保持距離,誰也不想和對方打交道。」
「為什麼?你們是父子,有什麼事情會讓你們無法溝通,甚至要避開彼此?」
見他抿緊薄唇,她用舌尖潤潤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為什麼那麼反對我去照顧你父親?關健,你難道不希望他早點康復嗎?」
幾乎在話一出口,安以姮就後悔了。他的身軀霎時僵住,原本平和的表情轉為嚴厲,賁起的臂膀肌肉顯示出他正在勉力壓抑情緒。
「這不干你的事,小妞。了解這些對你並沒有好處。」他冷淡地說道,然後旋過身。「如果你還想要這份工作,我勸你別太好奇。」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大步朝門口走去。她注視著他略顯僵直的背影,不知道他的情緒為何轉變得如此之快。
不管了,既然她已經決定接下這樁差事,也只有咬緊牙根撐下去了。她微吸了口氣穩定自己,硬著頭皮跟了上去!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嘛,誰怕誰?
第四章
車子穿過台北市區往陽明山開去,行駛在彎路頻繁的山路上。
一路上,安以姮一直偷偷地打量著開車的關健。一開始她還有些猶豫,生怕自己的發言又觸怒了他,只好任由沉默持續;過了好一陣子,他仍然不發一言,她才清了清喉嚨,試著想找出一句開場白。
「你不常回家去,是不是?」她決定打破沉靜。
「我很忙。」他的回答簡短利落。
忙得連生病的父親都無暇探望?她本想出口質問,又及時住了口。他的表情沒有平常的玩世不恭,反而顯得冷漠和疏離,幾乎令人心生畏懼。
勉強按捺住詢問的沖動,她轉回目光,悶悶地注視著車窗外面。一會兒之後,車子拐了個彎,在一扇鏤花大門前停了下來。
晨曦園,她只來得及看清柱子上那三個瓖金的大字,前方的鏤花大門已經緩緩打開,車子駛進一條蜿蜒的車道,一棟美輪美奐的巍然建築已然在望。
車子停了,安以姮有些炫惑地下了車,立刻發覺自己正身處于一個大得驚人的庭院當中。她下意識地環視四周,庭院中央有一座圓形的噴水池,兩旁看著精細的藝術雕刻和假山造景,整棟毛邸外圍均種植著巨大的蒼松和杉木,幾盞藝術燈飾將整個庭院裝點得朦朧浪漫,清幽靜謐的有如世外桃源。
「來吧。」關健低沉的聲音將她拉回現實。「記住我的話。我父親並不是個容易被取悅的人,你最好先有個心理準備。」
安以姮回過頭去看他,卻猜不透他冷峻表情下的含意。還沒來得及問些什麼,前方的大門開了,關成奕出現在門後。
「關先生。」安以姮點頭算是招呼。
「別這麼見外,叫我關大哥吧,我也叫你以姮,好不好!」關成奕給她一個溫暖的微笑,然後轉向關健。「我以為你不打算回來了呢。」
「我答應過的事就一定會做到。」關健平靜地道。
必成奕似乎欲言又止,但他沒有說話,只是往後讓開身。「來吧,爸爸正在客廳里等著呢。好好和爸爸聊,別再和他起沖突了,嗯?」他低聲囑咐道。
必健沒有回答,緩步踏上台階。安以姮微吸了一口氣,緊張地撫平身上的粉色裙裝。這一身打扮十分正式,光潔的臉龐只有最基本的妝,十足是個小家碧玉;如果關健的父親真如他說的那般古怪難纏,她也只能模著鼻子乖乖回家了。
苞著關健進入寬敞舒適的客廳,她只覺眼前一亮。這里的擺設和豪華程度遠超過她所能想像,光是客廳就比她住的公寓還大,更別提外面那佔地少說千坪的大庭院了。她將目光轉了回來,只見一位相貌十分威嚴的老人正端坐在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旁邊還有一位十分美麗的女郎。
「爸爸。」關健率先打破沉靜。「蘭欣,你也在。」
「嗯。我帶了幾帖中藥過來給伯父,听說對恢復筋骨很有療效。」胡蘭欣優雅地微笑道,目光審視地掃過站在他身邊的安以姮。「听你大哥說你今天會回來,我特地要管家多加幾個菜……」
「何必多此一舉?人家不見得會領這個情!」關健還沒回答,老人已經沉聲開口,「你還曉得要回來?我以為除非我死了,否則這個家你根本不屑一顧。」
「由您的聲音听起來,您顯然十分健康。」關健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
「我就算沒病也會給你氣出病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又干了什麼好事嗎?」關德宗依舊滿臉不悅。「你大哥告訴我,你這個月又搶走敦品集團一筆大合約,造成公司的鉅額損失。你是怎麼回事,連自家公司里的生意也不放過?」
「爸。」一旁的關成奕向前一步,表情有些尷尬。「我向您解釋過,對方沒有選擇和我們合作是我能力不夠,怎麼能怪關健呢?」
「不怪他要怪誰?他分明就是要和我作對!」
「商場上沒有朋友和交情這回事,這不也是爸您教我的嗎?」關健皮笑肉不笑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