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默片刻,沒有抽回手。「繆桀呢?誰照顧他?」
「有保姆陪著他,你不必擔心這點。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派人去帶他到台灣來陪你一陣子。」
她遲疑了半晌,然後點頭。
凝望著那張清靈秀氣的臉龐,周克誠不自禁地抬起手想去撫模她的頰,她卻避了開去。
「別這樣。」
他的手僵在空中。「為什麼?你曾經愛過我。」
繆令襄回過頭來,注視著他那張英俊的臉龐。是的,在很年輕的少女時代,英挺帥氣、風流倜儻的周克誠的確是她崇敬仰慕的對象;然而年歲漸長之後,她逐漸明白那只是少女時期對白馬王子的盲目迷戀。
不,她不愛周克誠!曾經,克誠有野心、懂手段,極力在事業上求發展,這些都是令她心儀的優點;但他同時卻也自負、驕傲,以自我為中心,這也是司權後來決定和他拆伙的原因。
早在她蛻變成熟、懂得分析事實真相之後,那份輕微的愛戀就已經逝去,再也沒有痕跡了。
「我喜歡你,但那是一種少女對偶像的崇拜之情而已,並不代表什麼。」她平靜地道︰「我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總是躲在角落偷偷看你、會因為你對我微笑而臉紅的十五歲少女,你應該很清楚這一點。」
周克誠抿了抿唇。「你曾經想要嫁紿我。」
「任何情竇初開的女孩都會這樣的。」她率直地道︰「就算我曾經那樣想過,那也已經是過去的事。我很不願意打斷你的幻想,但事實就是如此,我對你只有兄長之情,沒有別的了。」
他咬咬牙,目光炯炯地直視著她。「因為叢皓,是不是?你自從見到他之後就忘了我,忘了你當初接近他的目的是為了報復他、毀了他!」
「夠了,克誠。」她拳頭握緊,聲音是勉力壓抑的克制。「不論叢皓對我們家做了什麼,那也不關你的事。我答應幫你的忙,只是為了謝謝你這些年來的照顧,我並不欠你任何解釋。」
她定定地看著他,縴細的背脊挺得筆直,眼里不曾流露出真正的心思。
周克誠不由得放松她的手,態度軟化了下來。
「對不起,令襄!」他抹了抹臉,心浮氣躁地道︰「我只是關心你,怕你被叢皓那小子佔了便宜,忘了我們原來的目的……」
「我不會!」她深深吸口氣,聲音清晰地道︰「我現在是繆令襄,不再是五年前那個天真單純的女孩。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些什麼!如果你還想達到目的,我們還是盡量少踫面的好。」
周克誠還想開口說什麼,終究是住了口。「有狀況隨時通知我,你自己也要小心點,嗯?」
她點點頭,將目光調向窗外,想著再次見到叢皓時,她必須有著什麼樣的武裝。
第三章
不論繆令襄為自己做了多少心理建設,再次見到叢皓仍然令她忐忑不安。
坐在二十五樓的旋轉餐廳里,就著整面玻璃天頂透進來的星光,叢皓靜靜地打量坐在對面的繆令襄。和他約會的女人除了是世故的、圓融的女強人之外,絕大部分是透過介紹或關系,想結識他這個黃金單身漢的名媛淑女;也不知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或是其他原因,每一位在他面前都是嬌羞的、或是假惺惺故作優雅。
只有繆令襄不同。在過去的三十分鐘里,她一直神色自若,舉足優雅從容。也就是這一點令他激賞!她聲音輕柔,笑容甜美,烏木般的眸子閃著柔和的光芒,他不確定她身軀微微的緊繃是戒慎還是緊張?或者兩者皆是?在令她幾乎窒息的凝視之下,繆令襄放下酒杯,極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來輕松如常。「我以為範先生會和你一起來。」她裝出輕快的語調。
「他本來是,卻臨時有個應酬非去不可,要我向你道個歉,希望你不會覺得這是我的刻意安排。」
「當然不會,我只是有些意外。既然範先生已經告訴我,貴公司並沒有適合我的職位,何以叢先生會……」
「叫我叢皓。」
她咬住嘴唇。「我想知道我哪里不符合貴公司的需求。」她略過稱呼。
他沒有馬上回答,審視的目光卻令她更覺不安。他是不是察覺出什麼了?
「我只是想邀請你一起晚餐,令襄。」他柔聲說道︰「這個邀約令你感到困擾?」
他輕喚她的名字,令她的心又開始狂跳。「我听說叢先生身邊從來不缺乏美女周旋,想必你不可能會看上我。」她試圖偽裝出輕松的口吻。
「你太低估自己的魅力了,我倒認為自己的邀請有些不自量力呢。」叢皓微微一笑,目光思索地凝望著她身後的某一點。「你知道嗎,你讓我想起了一個女人。」
她幾乎停止呼吸。「你曾經說過。」她低聲道︰「她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她嗎?」他眯起眼楮。「非常美麗、非常誘人,足以令任何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那……你為什麼離開她?」
「是她離開了我,而我一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她離開我的原因。」他淡淡地道。
她垂下目光,聲音幾乎低不可聞,「你愛她嗎?」
「愛?」他眯起眼楮,嘴角嘲諷地向上彎起。「當然不!我只是,不能理解她離開的原因。我們都懂游戲規則,也都知道好聚好散的道理,但不告而別無論如何都是很差勁的分手方式,你說是嗎?」
她別開頭去,緊緊地閉上了眼楮。他恨她!她木然地想。他冷冽的語調告訴她,五年前那個女人並未在他心中佔了太多分量,充其量只是個玩物罷了;他對她的感覺不是愛,而是他的自尊心無法忍受女人率先結束關系,如此而已。
「或許吧。」她喃喃道,目光移到他擱在桌上的手,修長、干淨而漂亮,像是藝術家的手。她無法抑制地想起那雙大手曾經多麼溫柔地在她身上,細膩地撫愛過她的每一寸肌膚—……她緊咬住下唇,命令自己甩開那個念頭。
「走吧。」他突然起身,朝她伸出手。「我們到外頭去吹吹風。」
她沒有拒絕地起身,任他握住她的手來到室外。位居二十五樓的景觀餐廳設計得十分貼心,精心裝潢的露台不僅可以俯看整個台北市的萬家燈火,更提供了幾個隱密的露天咖啡座,昏黃的燈光營造出的氣氛十足浪漫而高雅。
「你家里還有些什麼人?」他問她。「介不介意告訴我?」
她搖頭,輕聲開口,「我的父親已經不在了,母親現在則獨居在溫哥華。我還有一個哥哥,不過他兩年前也過世了。」
他有好半晌沉默不語。「我很抱歉。」
她勉強一笑,調開目光凝視遠方。他離她好近,近得她可以感覺他身上傳來的溫熱氣息,他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頭頂。
「為什麼想回來台灣?」他突然話鋒一轉,漫不經心地問道。
「我回來台灣是因為……」我想見你。「休息。我正好有幾個禮拜的假,所以想回來看看我出生的地方,探望幾位父親生前的老朋友,順便看看有沒有留下來發展的機會,而蕭伯伯算是我最親近的長輩,沒什麼特別的。」
「這麼說來,你在這兒沒有其他親人了?’他抬起她的手,手指輕摩著她縴細的指關節。「美國呢?有人在等你嗎?我是指——男朋友、或是追求者之類的?」
「沒有。」她想抽回手,他卻緊握住不放。他黝黑的瞳孔有種不可思議的魔力,每次只要和他的眸子相遇;她就會忘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