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她回過頭,清晰但堅定地說道。
「我千里迢迢來到這兒,你不能用一個字就打發掉我。」靜寂了半響之後,周克誠才再度開口,「公司存亡全系在你一念之間,難道你就不能……」
「你太看得起我了,克誠。」繆令襄淡淡地道,從窗前走了回來。「經營公司的是你,讓公司糟到這個地步也是你,公司存亡與否你要負最大的責任,而不是我。」
「誰都沒有料到他會這麼做。」他用手抓過一頭亂發,目光銳利。「他毀掉了你父親,接下來還想吞並你哥哥一手創立的心血,而你卻無動于衷?」
她頓時啞口無言。
周克誠是她哥哥繆司權的好友兼創業伙伴,也是她少女時期崇敬仰慕的對象。在她父親的事業失敗,唯一的哥哥又英年早逝時,是他及時伸出援手,給予她關懷和照料,安排了她和母親在美國的生活。
這些年來,她們一家人已經逐漸從失去親人的陰霾中走出,生活幾乎已經恢復了平靜——直到十分鐘以前,周克誠走進她的屋于里為止。
「怎麼回事?」終于,繆令襄再度開口問道。
「一開始,他只是購進我們百分之八的股權,漸漸地越來越多多,後來更決定吃下我們整個市場。目前他們手上已經擁有我們
百分之四十五的股權,如果再不阻止,我們就會是他下一個並購的對象。」
「你們可以買回他手中的股份。」
「如果可以,你以為我不想這麼做嗎?」周克誠深吸了一口氣。「公司目前的情況你不是不清楚,我們的負債大過于資產,根本沒有多余的資金買下他手上的股票。如果你不想眼睜睜地看著公司垮台,讓叢皓像毀掉你父親般地毀掉我們,這是唯一的方法!」
叢皓!這個名字令她瑟縮了一下。她已經很久不再想起他了……幾乎有一個世紀之久。她以為自己可以對這個名字無動于衷的,然而再次想起他仍能令她的身軀一陣顫悸,心頭泛起漣漪。
她轉開目光,視線在雜志上那張彩色照片上停了下來。
他似乎比她記憶中更加高大,肩膀也比以前寬闊,透露出成熟的穩重;他的姿態看來隨意,卻呈現出驚人的力量與權勢,仿佛一頭深沉壓抑的黑獅。一位十分嬌媚的美麗女郎親昵地挽住他的臂彎,仰望著他的眼神流露出崇敬和仰慕之意.然而他並沒有微笑,眼神疏遠且冷漠,流露出難以親近之感。
她伸出手去,手指輕觸他的眉峰。這些年來,即使她人不在台灣,但她仍不時從報章雜志中得知他的消息。在五年前,他已經是一個意氣風發的青年企業家;五年後的現在,他的事業版圖更是拓展了數十倍之多,業務範圍遍及全世界,任何東西對他而言都有如探囊取物,財富、名利,也包括女人。
「听著,令襄。」見她不發一語,周克誠放柔了聲音。「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過分,但若不是無法可想,我說什麼也不願意出此下策。繆桀還小,他將來的教育費和生活費是一筆不小的負擔,再加上司權欠下的龐大債務,如果公司無法度過這個難關,我們都會被打人地獄!」
繆桀!她咬咬牙。周克誠知道她最掛慮的就是繆桀,所以利用這一點來逼她答應;他是故意的!
「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繆令襄努力保持聲音鎮定。「他很可能會認出我!」
「不可能!」周克誠信心十足地笑了。「你現在的模樣和五年前相差甚多,再加上叢皓身邊的女人一向來來去去,他可能老早就忘了你,不可能對那短短三個多月的花花韻事有多大的記憶。」
花花韻事!她咬緊下膳,感覺心中掠過一陣酸楚。是的,對叢皓而言,那只是一段短暫的愛情游戲罷了。當年的她才二十歲,還是個少不更事的少女,卻在那短短的三個月里一頭栽進了情網,從此忘了自己恨他,想要毀了他、報復他的目的。
在那如夢如幻的三個多月,他們朝夕相處,度過無數個甜蜜的日子,每個夜里的纏綿繾綣……盡避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記憶仍然清晰得有如昨日。
噢,她早該將這些忘了的!她閉了閉眼楮。她怎能一再想起他、想起這個幾乎毀了他們一家的惡魔?他可能早巳忘了她,不會再記得五年前那個曾經短暫出現在他生命中的女孩,然而那三個月的記憶卻沒有一刻在她腦海中消失過。
「你要我怎麼做?」她的嗓音不在預期中的粗啞。
「接近他,吸住他全副的注意力,看能不能多拖延一段期間。」他聲音低沉地道︰「只要你有能耐說服他放手,我們就能阻止他買下公司,度過這次危機。」
「你要我去勾引他?」她微微一笑,聲音沙啞地道︰「你未免太低估了叢皓,也太高估我了,克誠。就算他沒有認出我,以他的作風,只要是他想得到的,他無不誓在必得。你真的認為我能誘惑得了他?」
「你就曾經成功過,不是嗎?」
她瑟縮了一下。「你憑什麼認為他會上第二次當?」
「那也只有試試才能知道了,不是嗎?」他的眼楮眯了起來.目光閃爍。「五年前你能令他神魂顛倒,五年後應該也有相同的能耐。我們調查過他,雖說他身邊一向女伴眾多,但他似乎沒有打算和任何女人維持長久的關系;只要你能引起他的注意、或是混進他的公司探取情報,要達到我們的目的絕非難事!」
見她僵硬地站著,周克誠來到了她身前,就著明亮的燈光審視著那張姣美白皙的臉龐。她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應,縴細的身軀站得筆直,即使光潔的臉上脂粉末施,她卻依然美得驚人。
「我知道你很為難,令襄。但這是不得已的!」他柔聲說道,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臉頰。「我從未向你要求過什麼,只除了這件事。我保證只要兩個月……最多不超過三個月,只要能讓我找出方法,我一定能化危機為轉機。別拒絕我,好嗎?」
繆令襄凝視著他懇求的眼神,感到決心開始動搖。撇開克誠是她的朋友不談,他近乎絕望的懇求眼神令她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令襄?」
「好。」見他眼楮一亮,她深吸了一口氣。「但我不做任何保證。如果他一眼就識破了我的偽裝,那麼我只能說我很抱歉…
「不會的,我對你有信心。」周克誠眉頭舒展,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你放心,一切由我安排。等公司度過難關之後,我會好好的補償你,讓你和繆桀過最好的日子,再也不會讓你受一點苦。」她沒有說話,目光定定地注視著前方。「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平靜地問。
***
酒宴會場里人聲鼎沸,笑語喧嘩,裊裊輕煙從舞池中央升起,偌大的空間里彌漫著一層淡淡的霧氣。
站在陽台一個不受注意的角落,叢皓淺啜著杯中的酒,凝視著遠方山頭的點點燈光。是他的想像,還是真的已經下了半個月的雨了?噢,他厭煩透了這種陰雨綿綿的天氣,厭倦了必須和這些假惺惺的人物周旋,厭倦了這種身不由己的虛偽和整個該死的生活。
他扯松了領帶,將雙手擱在欄桿上。身為公司的領導人,他明白他的任何一個決策都關系著整個企業組織的健全運行,也很了解要維持一個龐大企業的正常運作,除了靈活的手腕和精明的頭腦之外,適時的應酬是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