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五哥,也是軒轅異和花顏以及平平、安安的父王。」
十皇叔停了下來,確定沒有任何官兵在兩人身後,這才用只有自己和宋遲冬听得見的聲音說下去。
「軒轅廣行事乖張,朝中傳言他的王府里除了數十名侍妾,還有一堆清秀俊美的樊童供他狎樂,而他那些侍妾所生的孩子,無論男女,通常極年幼就夭折,除了一出生就會笑,讓現今太後極為喜愛,因而抱入宮里養大的花顏外,存活的僅剩王妃所生的軒轅異,和六夫人所生的平平,安安。」十皇叔說著,眼里有抹沉郁。
他沒說出口的是,曾有和王府的下人偷偷告訴友人,說王府後院埋有許多孩童的尸體,身上都有沭目驚心的虐打傷痕。
「由于六夫人因難產去世,融雪心疼平平。安安,將他們帶入宮,所以他們才能活下來?」宋遲冬曾听過雙生子解釋自己的成長背景,于是道。
「看來是的。」十皇叔點點頭。
听了軒轅異瘋狂的話語後,他幾乎無法揣想和王府里是怎麼樣的人間煉獄,會讓幼時看來十分可愛的軒轅異,變成一個瘋癲的撕臉狂人。
難怪瘋了的他會說花顏為什麼從來不護著他。
這應該是一個無助的男孩,在那些恐怖駭人的歲月里,最希望別人為他做的事吧?他需要有人伸手拉他一把,只是當時沒人看見他的掙扎、呼救。
宋遲冬隱隱嘆口氣,聰明的沒有再追問下去。
扁明後頭那些看不見的地方,總是有著罪惡和瘋狂。
那麼大的和王府,外人又如何能想像里頭發生了什麼?
只是,死去的都已成空,可是活著的人卻仍背著沉重的枷鎖,這樣的活著,讓人情何以堪!
宋遲冬忽然抬頭走向門口,止住雲吹和風涼的腳步。「我有話跟他說。」
接著,他看向神智昏茫,幾乎只剩一口氣的軒轅異。
「軒轅異。小雪沒有忘記你,她曾把我當成你,還叫我異哥哥,問我什麼時候要帶她回家。」
「你……你說的是真的?她……叫我︰異哥哥?」這瞬間,軒轅異驀地抬頭,如回光返照般,他眼里閃耀著不同于瘟巔時的燦亮光芒。
後頭,十皇叔眼眶中滿是濕意,腦海中同時浮現多年前的一件往事。
「是的。許多年前,我跟著爹護送馬匹進京,蒙先帝和太後召見,在沉香殿看見小雪。那時她只有三歲,以為我是你,便喚我異哥哥,問我為什麼不帶她回家,之後又問異哥哥什麼時候要來看她。她沒有忘記你,她一直都知道你是她哥哥。」宋遲冬將記得的往事說出來。
軒轅異又哭又笑,滿臉淚水,和嘴邊的血混在「塊,從臉上流下。
「小雪她……從來不喊我……哥哥……她怕我……」說著,軒轅異虛軟的緩緩合上眼。
「那是因為她一直待在宮里,沒能和你相處,如果有機會認識你,她不會怕你的。」十皇叔走過來,想了想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瓶,倒出里頭的丹藥,送進陷入昏迷的軒轅異口中。
「皇爺!」雲吹和風涼同時一愣,驚愕的喊道。
那是先皇賜給皇爺的護命金丹,世上恐怕僅剩玉瓶里的那三顆,這麼珍貴的東西,皇爺卻讓一個冷血至極的狂魔吃下?
「軒轅異,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為自己再活一次,這一次,幸與不幸就全看你自己了。」伸手封住軒轅異周身的大穴,止住他流個不停的鮮血,十皇叔要雲吹和風涼將他帶走。
「十皇爺,這樣做……」宋遲冬有些遲疑。
就算同情軒轅異的遭遇,這樣做是否太冒險了點?說不定等他傷愈,又會出來危害百姓。
「不會有事的。我知道有個人可以幫他忘了一切,身為他的叔叔,我想為佷子悲慘的遭遇盡一點力,官府那頭我會打點。」十皇叔道。
只要告訴官府說撕臉狂魔已死,再教他們找個十惡不赦的死刑犯來代替軒轅異的尸身,相信也不會有人知道。
這是他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以皇親國戚的身分保住一個人。
「既然十皇爺決意如此,遲冬也謹遵十皇爺之意,吩咐弟弟和人間堡上下封口,不再多談。」
此時,扛著火炮的宋臥春總算站起身,嚷嚷著走進屋里,叫喚著年有余。
「死笨魚,你死了沒?沒死的話拜托應一聲,你四哥我的肩膀快讓火炮壓廢了,快來幫我一下!」花了大把銀子所買來的火炮終于有機會展現它的威力,宋臥春這下可踐了,得意的大呼小叫。
罷才因為抱頭閃躲得太快,一時收不住勢子,再次撞上牆壁,因而昏過去的年有余,這時茫茫然的睜開眼,一手撐著牆,狼狽的爬起來。
他後方覆蓋整面牆的黑色布幔,在他無心的扯動下整面滑落,露出以木釘釘掛在牆上的面皮。
數十張沒有眼珠的臉孔,呈現出那些人死前的模樣,每張面皮的主人生前應該都美麗如花,只是死後都只剩下薄薄一層皮,恐怖又詭異的掛在牆上,訴說著曾經發生過的事。
整面牆數十張恐怖的臉皮,饒是見過大風大浪的十皇叔和宋遲冬,都驚愣得說不出話來。
接著,宋臥春肩上的炮管匡當一聲落在地上。
他瞪大了眼,嘴巴張開,完全合不起來。
此刻,一陣風吹人大門已經碎爛的石屋,每張只用一根木釘穿過眉心,釘掛在牆面的臉皮,隨著風兒微微飄動。
面向牆壁看見這恐怖景象的三個男人,都覺得耳邊仿佛听見當時那些人慘烈的呼聲。
這些臉恐怕都是在人還活著的時候就硬生生被撕下,所以神情才會那麼真實。
「大哥,你們怎麼了,為什麼全都一副見鬼的表情?」年有余仍有些頭昏眼花,不解的伸手往自己的臉頰和頭發上模去,以為自己沾到什麼髒污。
他的手正巧伸到腦後。意外的抓下一塊薄薄的東西。
這是什麼?模起來滑滑細細,挺好模的!
他呆呆的轉頭看去。
「余弟,別回頭!」宋遲冬警告的話語才出口,年有余的臉已轉向後頭。
餅了好半晌,年有余匆地扔掉手中的人皮,嚇得痛哭失聲,接著雙腿一軟,以五體投地的姿勢撞向地面,暈了過去。
尾聲
數個月後,除夕夜。
「那幾個小子去哪兒了?」瞄過每張擺滿豐盛菜肴的桌子,剛跨進大廳的宋遲冬皺眉望向空無一人的主桌。
依人間堡的規矩,除夕這天,堡里不分主僕,所有人均一塊吃年夜飯,做主子的同時也在這天感謝所有長工、僕役一年來的辛苦與操勞。
現在放眼望去,長工、僕役和他們的家眷都已經到齊,可是他那幾個弟弟竟然一個也沒來。
還有,他的妻子和她那對孿生弟弟又上哪兒去了?
「夫人呢?」
「稟堡主,夫人到滿潮院去看望余少爺……」一旁的長工、僕役們欲言又止,不敢多說。
「余弟又喝醉了?」不用下人解釋,宋遲冬已料到是這個原因。
從年有余在那幢石屋里嚇昏過去,隔天醒來後,便開始抱著酒甕猛灌。
可是都喝了近三個月,這樣還壓不了他受的驚嚇?
「是……」回話的長工尷尬的點頭,沒敢把話說完。
「除了夫人和余弟,其他人呢?」宋遲冬又問。
「稟堡主,兩位小王爺和四爺都在滿潮院,二爺和三爺剛剛也上滿潮院去了。」
「連二弟、三弟都去了滿潮院?」宋遲冬眉一擰,正覺得有些不對勁,剛要細問,門外就傳來一陣嘻笑聲。
「吃飯、吃飯!我肚子餓了,吃飯皇帝大!」喝得八分醉的宋臥春一手攬著年有余,推開攙扶的小斯,腳步顛躓的撞向大廳的門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