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酒總管來!」他朗聲吩咐下人。
正忙著準備待會兒宴客事宜的老酒讓幾名僕佣請了來,還來不及問主子缺什麼,就讓宋遲冬拉到大位那兒,輕按在椅上。
「大爺,這……萬萬不可!」老酒嚇一跳,當場彈起身。
賓客們也驚訝的發出抽氣聲,只有宋遲冬神色自若的將老酒壓回椅子上。
「各位應該都知道,家父病逝時。宋某年紀尚輕,而幾個弟弟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當時若非忠心耿耿的酒總管全力扛下堡中所有事務,讓宋某無後顧之憂,帶著馬幫的兄弟在外闖蕩,今天人間堡絕不會如此壯盛,所以,這位對宋某呵護有加的老總管,應該坐上這個大位,不知各位是否跟宋某有同樣的想法?」
「說得是!老總管忠心護主,大堡主又懂得感恩,的確主僕情深,難怪人間堡能有如此壯闊的氣象。」听完宋遲冬的話,賓客中有人發出贊嘆。
苞著,一道鼓掌聲從百姓中響起。
眾人回頭看向廳外,一名身著白衣,風采出眾,相貌溫雅的男子拍掌走了出來,後頭跟著一名小廝。
「十皇爺!」高官顯貴們紛紛低聲驚呼。
竟然連當朝輔政的皇爺都來了。
「不知十皇爺大駕光臨,遲冬有失遠迎,請十皇爺上座。」宋遲冬沉穩的上前道,眼里有著笑意。
十皇叔為人正直,當宋遲冬還是個少年,與父親一同送馬匹進宮時,便已經和他相識。
外頭都說宋遲冬和當今皇上親如兄弟,事實上,與他更是親如兄弟的是十皇叔。
「憑我們的交情,客套話就別多說了。」十皇叔含笑走向宋遲冬,用只有兩人才听得見的聲音再道︰「早就知道你會這麼多禮,所以我才躲在人群後,沒想到還是得現身。」
「十皇爺,請上大位。」宋遲冬沒有多說,只是伸手將十皇叔迎至兩張大位中的另一張前。
「十皇爺,請坐、請坐!」老酒尷尬的正想起身,卻讓宋遲冬和十皇叔一左一右壓著肩膀,按了回去。
「酒叔,你也請坐。」宋遲冬開口道。
「不行!這使不得,老奴只是個下人,怎能跟十皇爺一起坐大位,大爺,你饒了老奴,別折煞老奴啊!」老酒緊張的不住拒絕。
一旁的十皇叔呵呵笑了。
「老總管還推拒什麼?誰都知道你家主子幼時喪母,十多歲時,老堡主又跟著病逝,人間堡差點就此衰落,若當時老總管你做得絕一點,將人間堡據為己有,也不會有人插手,可是老總管這麼多年來毫無貳心的扶持著主子,光是這一點,就值得大伙敬佩。」
「老總管,若非你家主子方才沒有絲毫繆贊,讓本皇爺一時情不自禁拍了下手,也不會露了形跡,教你主子拉到這兒來,因此,老總管若是不坐,那本皇爺也不坐了,就同眾人一起站著觀禮。」
他神色雖然溫文,卻有著凜然的氣勢,讓老酒不敢再推辭,只好正襟危坐,不敢再動。
待眾人坐定,新人便開始拜堂。
當宋遲冬剛牽著新娘轉身面向廳外,準備拜天地,一聲抱怨便自紅蓋頭下飄出。
「遲冬,還要多久啊?我腳酸了。」嬌小的新娘立在原地,如鈴般的清脆嗓音嬌憨地道。
站在一旁的宋家兄弟和雙生子們听了差點昏過去。真是笨蛋!
廳內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忍俊不住的哄堂大笑。
「雪,再忍耐一下,馬上就結束了。」宋遲冬很有耐心的拉過她安撫道。
「遲冬,嫁給你一定要這麼麻煩嗎?而且人好多……」融雪囁嚅著,有些不安的往他身邊靠。
她看不見眾人的表情,只听見笑聲由四面八方傳來,她覺得頭又莫名其妙的開始發疼。
眾賓客听見她這麼說,再度笑了起來。
融雪身子一顫,驚慌的抓住身邊的宋遲冬。
「不要笑,別再笑了!」她大聲喊道,嗓音中滿是驚駭。四面八方如潮水涌來的笑語,听進她耳里都變成一道道尖銳的笑聲。那些她盡力抗拒,寧願胡涂也不願再想起的記憶,忽然模糊的浮現出片段。一張噙著鬼魅笑容的恐怖臉孔不斷的向她逼近,探出十爪威脅著要將她撕裂成片段。
她驚慌的撞進宋遲冬懷里,頭上的紅蓋頭掉落下來。
「啊——新娘子的臉好黑!」
「是啊,黑得像煤炭……」
人群驚訝的私語聲才剛響超,宋遲冬立刻摟過融雪,將她的瞼往懷里按。
「住口!」他猛地一喝,猙獰如鬼魅般的狠瞪著眾人,讓大廳的氣氛瞬間凍結。
廳中鴉雀無聲,這時,十皇叔忽然站了起來,臉上有抹驚愕。
十皇叔這樣的舉動,眾人都以為是之前的喧鬧和取笑惹怒了和堡主私交甚篤的他,至此更是沒有半個人敢發出聲音。
「這是怎麼回事?」十皇叔急忙走到宋遲冬面前。
「失禮了,十皇爺。」宋遲冬皺眉道歉,錯愕的看著融雪的手緊抓著他,嬌小的身子不斷顫抖。
沒再多說,他抱過融雪就要轉身離去。
「快去找大夫!」以為融雪病了,老酒急得朝僕佣們大吼。
「不,不對,她是誰?她的聲音……」十皇叔伸手攔下宋遲冬,臉上有著怪異的驚疑表情。
太像了,他听過「她」從小到大的聲音,不會錯認的。
「十皇爺,有何不對勁?」宋遲冬站定,有些吃驚的看著十皇叔突然伸出手要扳過融雪的瞼蛋。
「不要——」融雪立刻往宋遲冬懷里閃躲,低嚷著不肯讓十皇叔看見。
「十皇爺……」宋遲冬後退一步,護著懷里的女人。
「別擔心,我沒有惡意,只是想確認一下。她的聲音太像先帝寵愛的花顏,太後直到現在都還想著她。」十皇叔再次跨步上前,執意要個弄清楚。
兩年前,老和王爺病逝,花顏返家奔喪的那夜,和王府發生慘案,繼任的和王爺和王府中的下人全都死亡,尸身在大火中燒成灰燼,而難得從宮里返家的花顏也從此失去蹤影。
「十皇爺,她不可能是……」宋遲冬搖頭,還來不及多說什麼,一旁的雙生子突然沖了出來。
「別踫姊姊,她會害怕!」風和、日麗同時伸出雙臂擋在宋遲冬身前,兩人臉上都是滿滿的防備。
「你們……」十皇叔愣了下,仔細瞧過兩個男孩,跟著冷不防伸手模向日麗的臉。「是宮里的黑夜玉香膏!」放眼天下,只有宮里的楊太醫才制作得出這種能掩蓋原本肌色,甚至洗都洗不掉的敷面聖品。
「別踫日麗!」風和立即伸手將十皇叔推開。
「放眼天下,除了當今皇上,就只有一個人敢推本皇爺,也推本皇爺推得很順手。軒轅平,你的臉怎麼傷成這樣?你當真忘了你的月師傅嗎?」十皇叔將風和拉來,寵溺的捏捏他的臉頰,眼眶微濕,接著又拉過日麗,擰眉再問︰「軒轅安,你不記得月師傅了嗎?」
「啊?」風和、日麗同時愣住,心虛的互相對望。
原本以為可以假裝不認識,結果還是讓師傅認出來了。
其實,記憶里那個總是像老頭子一樣唆個不停的月師傅,常敦愛搗蛋的軒轅平罰跪,命軒轅安默書。
這樣深刻的印象,又豈會忘得了呢!只是為了保護姊姊,為了不想再回到過去,見到他,他們才選擇裝作不認識。
「都說了會被月老頭認出來,你還不信。」風和微惱的低語,以手肘拐向日麗的胸口。
「可是姊姊嚇成這樣……」日麗委屈的癟著嘴接話。
「風和,日麗,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認識十皇爺?」宋遲冬震驚的蹙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