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一群人異口同聲地叫出聲,無聊地打著呵欠又各自回去睡覺,原本聚集的人群在掌櫃的起人下,一下子散去。
「走走!快走,沒看過人家夫妻吵架呀?」掌櫃板著臉,像在趕鴨子一般催著幾個動作較慢的人。
他在白天收了駱婷的一錠金元寶後,現在簡直成了她的擁護者,搞不好比她的家僕還要死忠,就差沒跪在地上喊她一聲祖女乃女乃。
「我不是……」岳埒一听到別人又將他倆的關系搞混,不禁頭痛地撫著額際。他究竟該怎麼撇清和她的關系呀?
人群散開後,掌櫃哈著腰連忙也跟著退了出去,還好心地替兩人合上門,臨合上門前還探頭進來補充道︰「真不好意思,現在人全都走了,請兩位繼續吵,用力吵,房內的東西全砸了也沒關系。」只要再補他一錠金元寶就成了!
岳埒挫敗地翻翻白眼,這掌櫃的是不是腦袋有問題呀?
「不打擾兩位吵架了!」掌櫃笑嘻嘻地合上門。
駱婷掩嘴呵呵笑道︰「這掌櫃的真有意思。」
岳埒可沒心思和她說笑,一張臉冷酷得有如千年寒冰。「你三更半夜不睡覺,跑來這里做什麼?」
她斂去笑容,一臉委屈地望著他。「太冷了,火爐的火沒了,我睡不著,所以想來你這邊取點火。」
他合上眼,逼自己強壓下胸口節節高升的怒火,待稍稍平靜後,才冷聲對她說︰「這里讓你睡,我去隔壁。」
縱使岳埒已把溫暖的房間讓給駱婷,隔天,她斷斷續續的咳嗽聲仍響了一個早上,等到他注意到不對勁前去探看時,才發現她八成在夜里染上了風寒,身子既燙又熱,他試著拍醒她,但她似乎失去了意識,除了在他的踫觸于偶有囈語外,其余皆毫無反應。
他嚇得趕緊差店小二去請大夫來替她看診,大夫來替她看過後說,她是受了風寒才會導致發高燒,得好好靜養幾日。而他在床邊連續照顧她的這兩日來,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但她也不是真的清醒,只不過略略睜開眼,含含糊糊地呢喃了幾句後又昏睡過去。
他一直暗惱自己的疏忽,如果早點將火爐拿給她,她也不會在夜里病著了。
岳埒皺著眉望著床上咳個不停的女人,一張臉紅得像酒醉般。
連續昏迷的這兩日來,她除了在床榻上不停地翻著發熱的身子,有時還會哭泣掉淚,口中喃哺念著︰「女子無才便是德……嫁不出去……」
這些是別人批評她的話嗎?
她為這些話困擾嗎?
岳埒為她拭去領際滲出的汗珠,回想自從認識她以來,她一向堅強又主動的個性,實在很難想像她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原來她堅強的外表下,也有著一顆屬于女人脆弱敏感的心。
雖然她不說,但他推測她一定就是遠流商行的小姐,駱婷。
一想到她一個女人經營遠近馳名的遠流商行這偌大的產業,他不免為她必須肩負重擔感到心疼。
是因為這個原因,她才急著出來找一個丈夫?她究竟壓抑著多少痛苦,會令她連續說了兩日的夢話?
他不禁憐惜地伸手撫上她細柔的臉頰,靜靜地看著她。
也許只有這時候,她才會卸下她佯裝的堅強外表,表現出她原有卻少見的另一面,柔靜得令人疼惜。
就在他陷入雜亂的思緒時,床上的人兒似乎是感受到臉上的一陣暖意,緩緩地睜開了眼。「岳埒……」一睜開眼,駱婷望見岳埒正一臉擔憂地望著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見她蘇醒,岳埒趕緊縮回手,並且收起對她的關懷,恢復原有的冷漠。
「我頭好痛!」她忍不住拍拍自己發脹暈眩的頭,企圖減少一些疼痛。
「你發燒了。」他冰冷的語氣毫無一絲溫度。
「喔!」她眯著眼望著他。他眼底的不悅好像對她生病一事很不高興,她方才果真眼花了。「好了,你好好休養,我先出去。」
像是怕被她發現什麼般,他急著離開,就在他轉身之際,駱婷虛弱地叫住他。
「等等。」
「有事?」他停住腳步,回頭望著床上的人兒。
駱婷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你不高興?」
「沒有!」
「明明就有。」她努力撐起自己的身子,半臥半躺靠在床頭。
他見她坐起身,皺著眉又回到她床邊。「快躺回去,坐起來做什麼?」
真是!她就這麼不會照顧自己嗎?老是要他擔心……
「你先別走,我們談談。」她示意他坐到床邊的凳子上。
「你現在什麼都別想,養病要緊!」他試著讓她重新躺下,但她卻執意維持半臥半躺的姿勢。
「讓我這樣就好,我好像躺很久了,身子好僵硬。」她蹙著眉扭動脖子,發現不只脖子,就連四肢也僵硬不已。
岳埒不再堅持,好心地在她背後置好墊子,讓她可以舒服地靠著。
「坐下吧。」她指了指一旁的凳子,虛弱地喘著氣。
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坐到她的身側,「談什麼?」
「你不高興?」她小心地觀察他臉上的細微變化。
「沒有。」他淡淡地應道。
老實說,他不是不高興,只是很擔心,她知不知道她病的這兩日,他有多擔心?
「你……為什麼總是擺這張臉?」她虛弱地舉起手想模他,但他卻別過臉,躲開她的踫觸。「我這張臉怎麼了?」他狀若不經心地道。
「冷得跟冰一樣,我好歹是你的——」
「救命恩人,嗯?」他轉過頭,好心地替她接下未說完的話,讓她可以省些說話的力氣。
駱婷愣了一下,隨即淺淺一笑。「我提了很多次了,喔?」
「是啊,你怕我忘了嘛!」他揶揄道。
除了她,他從來沒見過病到剩下半條命的人,還有力氣在這時候清算人情債,他真是服了她!
「既然你對這項救命之恩銘記在心,那麼——」
「你還是不放棄?」他打斷她的話,對于她這一份執著,不禁感到有些佩服。
駱婷怔怔地望著他,沒有答話。
沉默了片刻,岳埒開口道︰「你的救命之恩我岳埒銘記五內,但入贅的要求,恕難答應。」
駱婷低下頭,暗暗咀嚼他的話。要他堂堂七尺男子人贅的確有些委屈他了,但一時之間她也無其他的辦法可想。
「那你收完了債之後呢?有什麼打算?」她抬起頭,屏息專注地凝視著他。
「還沒決定。」他不想現在告訴她太多,于是隨口謅了一句。
「岳埒。」她輕輕地喚他一聲。「為什麼你的態度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好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不能給她一點好臉色嗎?
岳埒眯起眼,仿佛陷在回憶里。
曾經,他的溫柔只給一個女人,一個艷若桃李的女人,而那個女人卻伙同她的父親背叛他,奪取他的一切,甚至打算取他性命,他的心還能不冷嗎?
駱婷趁他不注意的時候,輕柔地握起他的手,岳埒驚了一下,瞬間拉回思緒,睜大眼看著她,她眼底的那一抹真切情意不禁令他愕然。
「你……有心事嗎?」她幽幽地開口,心里卻漲滿了惆悵。她注意到他很少提及他的過去,他是不願說,還是單單不願對她說?
岳埒倏地抽回手,別過臉,心底滑過一絲慌亂。「沒有。」
「可是我看得出來——」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揚高的音調有些慍怒。
見他又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駱婷有些受傷。
「很抱歉,問了不該問的事。」
她在心里責怪自己。她在期待什麼?期待自己在他的心中有一些不同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