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王公子,歡迎歡迎!來呀,上茶!」
華廳之內錦屏四設,高燃巨燭,地面鋪著五彩地毯,眾多衣飾華麗的女子穿梭在前廳,往來招呼著不斷涌進的賓客。
「鳳來儀」,全城規模最大的青樓,美女如雲號稱全城之冠,每至掌燈時分總是有著絡繹不絕的尋歡客。
十五月圓夜,「鳳來儀」名伶水凝月開嗓唱曲,許多人慕名而來,散金擲銀,只為一睹絕色風采。雖然她臉上總覆著白色面紗,讓人瞧不清底下若隱若現的容貌,不過越是耐人尋味的神秘,越是讓人感到好奇。
除了水凝月外,更教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同樣月圓夜才現身的蝶夫人。
據說蝶夫人有雙惑人的眼楮,眨呀眨地輕易就迷去男人的心魂,更別談她柔能繞指的嗓音了,欲拒還迎的態度撩撥得人心癢癢,恨不得一把撲上去快活一番。
只可惜,至今尚沒有人如願。
月上東牆,星子點點相映。石桌上獸爐焚香,琴弦悠然撥動著,水凝月和著琴聲唱起優美的曲調——
「秋風清,秋月明。落葉聚還散……寒鴉起復驚……」
眾人之中有人閉眼專心聆听,也有人舉杯啜飲佳釀。花前月下,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如當初莫相識……」琴音停,唱曲終,但余音還在眾人耳中回繞著久久不去。
「好!唱得好!不曉得你的樣貌是否也同歌聲般迷人?」王老爺鼓掌叫好,起身上前,肥手一伸便要揭開水凝月的面紗。
「哎呀!王老爺您別這樣!」一旁的鴇兒急忙攔在水凝月身前,阻擋王老爺的無禮進犯。「我們姑娘是不露臉的!」
「說這什麼笑話!青樓女子還裝高潔?」王老爺嘲笑喊道。「本大爺有的是錢,叫她陪我一晚吧!」
「王老爺!我們姑娘真是只唱曲兒,您就別為難她。」鴨兒努力緩和氣氛。
「哪有青樓女子只唱曲的?這算什麼規炬!那我大把銀子不就白砸了?!」王老爺憤怒地拍桌子怒吼。「我今晚一定要她陪我!」
他怒氣沖沖地跨了一步,水凝月的兩名丫鬟同時擋在前面,緊張的氣氛一觸即發。
四周的賓客們以看好戲的心態觀望著,沒人伸出援手解圍。
此時,一群身形婀娜的嬌俏女子自莫愁湖對岸行來,領路的兩名青衣丫頭手里打著銀燈,提著嬌嗓喊道︰「蝶夫人來了——」
被簇擁著的女子緩緩自前方走來,她身著金紅繡衣,腰掛白玉佩,頭飾銀釵翠鈿,發綰流雲,裝扮十分華美雍容。
「各位貴客,妾身今晚有禮了。」朱唇帶笑,杏眼含煙,蘭麝香氣浮動在周身,蝶夫人優雅地開口。「對了,大老遠的就听見鬧哄哄一片,是哪里招呼不周到?」
「蝶夫人,今晚王老爺子想見水姑娘一面。」鴇兒畢恭畢敬地說。
「不是見面,是陪寢。」王老爺從鼻孔哼道,暴發戶的脾氣顯露無遺。
「喲,是王貴人吶,我這妹子不懂事開罪了您,您可別見怪。」蝶夫人巧笑倩兮的開口,明眸流轉,瞬間已將王老爺上下打量了個遍。
哼!這等腦滿腸肥的色鬼也能踏進莫愁湖听曲,看來要交代鴇兒將門檻提高點,以防再有這種人污了此地,貶了莫愁湖的水準。
「妹妹,提醒你多少次,你就是這麼拗性,怎麼可以得罪客人呢?唉,退下吧!」她轉身向水凝月使了個眼色。待會兒,就看她怎麼「服侍」王老爺。
看著水凝月與女侍一同離去,蝶夫人轉過頭笑道︰「王貴人別氣了,讓妾身跳支舞給您消消火。」
「跳舞?好,你就跳支舞讓我開心開心。」王老爺被她的媚態迷得渾身酥茫茫,飄飄欲仙得連自己身處何地都差點給忘了。
一旁的陳老爺倒是緊張兮兮地拉住王老爺,拱手向她賠罪。「蝶夫人請見諒,王兄是我外地的朋友,不懂這兒的規炬。」
「見什麼諒啊!她們服侍我們是天經地義,有錢的是大爺嘛!」王老爺甩開陳老爺的手,欺身上前想對她毛手毛腳。
她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色蹄,帶笑的眸中揚起一絲火焰。
「原來王貴人是陳老爺的客人,那妾身更要仔細相待了。來呀,起樂。」
眾家姑娘執起樂器,奏出熱鬧的樂曲。蝶夫人婀娜多姿地隨著音樂旋身,賓客們看得目不轉楮,唯有陳老爺在一旁冷汗直流。
「怎麼辦?怎麼辦?惹惱了蝶夫人,這下事情大條了……」他低頭喃喃自語,祈求上天保佑他今晚有命回家。
夜風輕揚,配合著她的舞步流動著;絲竹悅耳,帶領她的雲指游移著。
巧手一轉,蝶夫人手中瞬間多出一條鞭子,咻咻幾聲,長蛇般靈活地在她四周旋舞著,音樂愈奏愈快,她的動作也愈來愈激烈,長鞭啪啪有聲,有意無意地直逼王老爺而去。
哼,該是給你點教訓的時候了!
「唰——」一聲,長鞭劃破了王老爺的衣領。
唉呀!失手了——要這樣才對!
蝶夫人反手一揮,鞭舌吻上了王老爺的右頰,瞬間劃出一道血痕,她又向下一扯,鞭子在原來傷處旁邊再添一道傷口。
「唉喲喂呀!」
「哎呀!王貴人您沒事吧?」蝶夫人作勢著急地丟下長鞭,音樂聲也戛然而止。
「你這女人!」王老爺捂著滲血的臉頰,怒瞪著神態依然嬌媚且無辜的蝶夫人。
其他人看見王老爺惱羞成怒氣得跳腳,不禁佩服起打了人還泰然自若的蝶夫人。
這就是蝶夫人,集美麗,智慧,冷靜、雍容於一身,仿佛什麼事都不會令她動怒翻臉,在不失女子嫵媚風情之下,還能狠狠教訓這些給臉不要臉的無賴客,名副其實的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王兄你就別再鬧事了,這蝶夫人與項家堡關系匪淺吶!」陳老爺扯著王老爺的衣袖,極細聲的說道。
听說尋歡客若敢在莫愁湖上招惹蝶夫人,隔天一定會被項家堡請去「招待」一番。所以他們認為蝶夫人與項家堡必定有某種牽連,只是沒人敢說出來而已。
听到「項家堡」三個字,蝶夫人五雷轟頂般臉色乍變。
「誰?誰在我面前提起項家堡?」
現場一片緊張肅穆,一旁的姑娘悄悄拉著蝶夫人的衣角,提醒她保持形象。
但她哪顧慮得了這些,听到「項家堡」這個令她恨之入骨的名詞,她優雅的面具一寸寸慢慢剝落——
「我說過,別在我面前提起有關項家堡的任何事,一個字都不行。」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蝶夫人的禁忌,雖然不知原因為何,但是他們全都知道,無論如何,絕對千萬一定不能夠在她面前提起那三個字。
可是,偏偏王老爺不知道呀!
「我管你什麼象家堡、牛家堡,老子今天非給你一點教訓不可!」王老爺卷起衣袖準備上前,卻被陳老爺緊緊攬著。
「王兄!惹上項家堡,咱們吃不完兜著走呀!」
左一句項家堡、右一句項家堡,惹得蝶夫人面色比鐵還青,眾家姑娘、丫頭趕緊上前包圍在她身邊,以防她又開始「發作」。
但是……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蝶夫人掙月兌了包圍,沖上前縱身一躍,右腳先踩上王老爺的肚子,接著翻身左腳重踹他的胸口——精彩完美的二連環回旋踢將王老爺和他背後的陳老爺一並踢入莫愁湖中。
在場男客嚇得紛紛逃竄,鴇兒大聲呼叫護衛來救起掉入湖中的王老爺和陳老爺,場面極度混亂。
「你們這些人都給我听好!」被姑娘們牢牢架住的蝶夫人,激動得伸出玉指,指向剛被從湖中拉起的兩個狼狽客。「我再一次鄭重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