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平循著歌聲,來到園子盡頭一株高大的羅漢松樹下。此株羅漢松主干非常粗壯,大約要三人才能合抱,看起來是藥草園里最高大的樹木。他抬起頭,瞧見一個小泵娘身穿藕色小衫,配著一件藕花裙,赤著雪白小腳,踏在深褐色粗干上,一只手臂上還掛著一只藤制的小籃子,她一邊摘著羅漢果,一邊隨意的哼著歌曲。
他在樹下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她有下來的意思,他耐心的繼續等候。
不一會兒,香綺似乎玩夠了,也采夠了果實,準備下樹,怎知一個不注意,踩著了裙角,她一聲驚呼,背下臉上的從樹上往下墜落。
這下完了,摔下來一定慘不忍睹!
她緊緊閉上眼楮,等著接受猛烈的撞擊。
耀平見狀,一個箭步沖上前,伸手將從樹上掉下來,軟玉溫香的佳人抱個滿懷。
怎麼回事?身子不但一點都不痛,還覺得好柔軟,像浮在雲端一般,難不成她已經死了?香綺嚇得不敢把眼楮張開,怕見到什麼牛頭馬面、青面獠牙的怪物。
「香綺。」耀平笑著叫喚她。
咦,怎麼有個陌生的聲音在叫她的名字?除了家里的人,沒有人認識她呀!
「沒事了,睜開你的眼楮吧。」他鼓勵著懷中被嚇壞的小人兒。
香綺慢慢張開眼楮,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絲陽光,穿透羅漢松的樹影直射到她的眼楮,她直覺把臉撇向左邊,怎知她的小臉卻埋入一具渾厚結實的男性胸膛里。
她訝異的再度張開眼楮,這次進入她視線的,是一張充滿笑意的臉,一雙深邃的黑眸、高挺的鼻子,溫文爾雅的氣質,香綺驚訝的張大嘴巴,久久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怎麼,嚇得說不出話啦!」耀平輕笑著逗她。
他坐在草地上,舍不得放開她。此刻香綺仍處于驚嚇狀態,怔怔的望著他,絲毫沒注意到姿勢的改變。由外人看來,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對親昵的情侶,而不是初次見面的人。
「是你……」香綺傻愣愣的吐出兩個字。
「原來你記得我。」耀平十分驚喜。
听他這麼說,香綺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居然放肆的倚在一個陌生男子的懷里,這是庭訓禮教所不容許的事情。她霎時羞紅了臉,慌忙推開他的懷抱。
「你是誰?怎麼會在這里?」她拍拍身上的草屑,換上一副冷面孔,質問著他。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連聲謝都不說一聲,馬上就翻臉不認人哪!」耀平舉止優雅的打開摺扇,撩逗著面孔一陣青一陣紅的香綺。
「你……快回答本姑娘,你是打哪來的登徒子?再不說我要叫人了!」香綺又羞又惱,也不待他回答,抓起散了一地的羅漢果,朝他身上扔過去。
耀平收起扇子,用扇骨將迎面而來的羅漢果一一擊落。「你先說要怎麼報答我的救命之恩,我再告訴你我是誰,如何?」
「還耍嘴皮子!」她仍然用力丟著羅漢果,雖然丟出去的果子都被他精準的擊落。
「不然……我想想看,以身相許怎麼樣?」耀平以半開玩笑半認真的態度說。
「你休想!」听了這番無賴的調戲話,香綺更加肯定這名看似斯文的公子哥,實際上是一個無恥之徒,她拾起腳邊最後一個羅漢果,使盡吃女乃的力氣往他頭上丟。
「哎喲!」耀平一聲慘叫,伸手復額倒下。
「終于打中你這個登徒子了吧!」香綺擊掌叫道。
她雙手叉腰,得意的看著躺在地上的人,準備等他坐起身,就要好好的審問他是從何處來,為什麼知道她的閨名?
等了好一會兒,都不見陌生人起身,香綺開始驚慌失措。
「喂!你別裝死,快點起來呀!」她在離他幾步遠的地叫著。
「不會真的被我打昏了吧!」想起剛才自己的力道不算小,她慢慢走近耀平身邊,伸出腳尖踢他的身體。
原本復在耀平額上的手臂,突然伸向香綺的小腿,他一勁將她拉倒在草地上,另一只手攔腰接住她下墜的身體。
耀平將香綺壓在身下,另一手捂住正要破口大罵的櫻桃小嘴。
「唔……唔……」香綺努力發出抗議的聲音,扭動身體想掙開他,無奈卻徒勞無功。
「你知道嗎?你的名字還是我取的呢。」耀平撫開她額上凌亂的劉海,望著她因驚異而睜大的眼楮,繼續往下說。「還記得你小時候,女乃娘怎麼哄你都不肯睡,但是只要我開始唱搖籃曲,一曲還未唱完,你就乖乖睡著,而我抱著你也開始打瞌睡,直到女乃娘把你抱回小床,我才醒過來呢。」
看著香綺原本驚慌的表情,漸漸平靜下來,耀平這才把手從她唇間移開,扶她起身。
「你是耀平四哥?」香綺猜出他的身分。
「沒錯,你還滿聰明的嘛。」
「爹和我說過,你現在是名震京城的藥瓶大夫是嗎?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沒人來通知我?爹娘他們知道了嗎?」香綺驚喜之下,一迭聲問了許多問題。
「沒想到我的名號連你都知道了。我不久前才回到府里,听娘說你在香草堂,我才從府里過來,把阿福打發走,好讓我有機會仔細瞧瞧我的小妹妹。」他一一回答她的疑問。
雖然不喜歡他們目前兄妹的身分,但看香綺對自己還挺崇拜的模樣,耀平略略放下一顆高懸的心。
香綺仔細瞧著眼前這個對她而言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因為他們兩人的女乃娘是同一個人,所以她常從女乃娘那里听說耀平的事,對于他小時候的趣事,女乃娘把它當成床邊故事講給香綺听,生動的描述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其中她最熟悉的就是算命先生的話導致耀平住到京里的那一段。
及至香綺長大,開始學習藥草知識起,郭老爺也常常向她夸耀醫術和醫德都很高超的兒子,久而久之,香綺自然把耀平當成心目中唯一的神只崇拜。如今這個可望而不可及的人,居然出現在她面前,教她怎能不又驚又喜、又敬又畏呢?
她看著眼前這個出色的男人,想起剛才粗魯無禮的舉動,不禁感到萬分歉意,「四哥,剛才真是對不起,我不曉得是你,我以為是……」想到自己把親哥當成是無恥的登徒子,她就更感到抱歉。
「沒關系,沒有馬上向你表明我的身分,是我的不對,現在誤會解開就好了。」
「四哥,我真是抱歉……」她覺得一句對不起仍不足以表達內心的歉意。
「好了、好了,別再道歉了,要是覺得過意不去,就陪我逛逛這園子吧。」耀平提議道。
「好,只要四哥喜歡就成。」香綺一听要逛藥草園,立刻變得神采奕奕。自從得知耀平精通醫理藥草,她就盼著有機會能親自向他請教。
他們兩人慢慢閑逛,邊走邊聊,氣氛十分融治,一掃先前的劍拔弩張。
「這麼大的藥草園都是你一個人照顧嗎?」
「是呀,耀平哥,我沒事就待在這里,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香綺對于這個一手打點的藥草園十分自傲。
「你肯定花了不少心思,我看這些植物都長得欣欣向榮。」
耀平停在扶桑花叢前,摘下一朵深紅色的扶桑花簪在香綺的發髻上。
「古人視抉桑為日出之樹,大概就是這深紅色花朵的關系吧!這種紅色重瓣的品種又叫‘朱槿牡丹’。它沒有牡丹的濃艷浮夸,卻又有明媚嬌艷的姿態,和你氣質相似。」
「是嗎?」听到有人用扶桑花比喻她,香綺覺得有些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