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是想和娘一起送你出門嘛!」琬兒羞怯的低著頭回答。
「快讓翠竹扶你進去休息。」震平以半強迫的口吻命令道。
「我看你出發後再進去。」她撒嬌說,知道夫君最害怕這一招。
「好吧,可是我不在家的這段時間,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還有肚子里的小寶貝喔!」
「知道了。咦,你佩著我繡的荷包!」琬兒語氣中帶有一絲興奮。
他拉起愛妻的手香了一下,「嗯,這樣就像你陪在我身邊一樣。」
「大夫說你身子骨虛,要好好調養,加上你又快要臨盆,一定要好好注意才是。」震平憂心的說。這趟出門,他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即將臨盆的妻子。
看著甜甜蜜蜜的小兩口,郭夫人笑著吩咐丫環︰「春鶯,把我準備好的杏仁酥交給老管家,這是耀兒最喜歡吃的甜點。」
聞言,震平這才想到還沒見到弟弟,他疑惑的問︰「小弟人呢?怎麼沒見到他?」
「怎麼?耀兒不是在車上嗎?一大早我就要春鶯到他房里去喚他起床。春鶯,你有去耀兒房里嗎?」郭夫人緊張的問道。
「回夫人,早上我到小少爺房里時,小少爺人已經不在房里。」春鶯據實回道。
「這就奇怪了,阿福,你到花園去找找,看小少爺是不是又在那里磨蹭著了。」
「二少爺……我……」阿福支支吾吾的模樣。
冰夫人覺得奇怪,便問道︰「阿福,你知道小少爺現在人在哪兒嗎?」
「夫人,請您原諒小的。」阿福突然屈膝跪下,抖著身體戰戰兢兢的回答。
「這是怎麼回事?阿福,你別嚇我啊!」郭夫人著急的問道。
「啟稟夫人,事情是這樣的,昨天晚上小少爺跑來馬廄來找小的,他說怕自己睡過頭錯過出發的時辰,又怕夫人改變心意,不讓他跟二少爺一道去,所以就央求小的讓他睡在馬車上,小的拗不過小少爺,所以……」
「什麼?你是說小少爺在馬車里睡了一個晚上?」震平大步走向馬車,掀起馬車車上的布簾,果然看見蜷縮在車中熟睡的耀平。
「這孩子真是的,就只怕人家丟下他,要是染上了風寒可怎麼是好!」郭夫人又氣又心疼。
「娘,耀平身體健康,況且現在天氣漸漸暖和了,應該不會有事的,我們就別叫醒他,讓他睡個夠吧。等他醒了要是身體不適的話,我再讓老管家送他回來就是了。」
看著恢復男童裝扮的小兒子,郭夫人雖然依依不舍,也只好同意震平的提議,「好吧。」
「阿福,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這一路上你要好好盯著小少爺,別讓他再做出這種傻事了。」震平吩咐道。
「是的,二少爺。」阿福一臉如釋重負的答應。
「娘,孩兒有一事相托。」
「我知道,你是要說你媳婦的事吧?」郭夫人笑咪咪的調侃他,「當初看你十分反對這門親事,我和你爹還擔心琬兒嫁過來會受委屈,現在看你這麼關心她,我就知道這門親事真是結對了。」
「娘,這是琬兒第一次懷孕,難免會緊張,萬事就拜托您老人家多關照了。」因為心事被猜中,震平紅著臉說。
冰夫人拍拍兒子的肩膀,「你用不著不好意思,夫妻之間恩恩愛愛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娘會多注意琬兒的,你就安心的出發吧。」
「娘,你多保重,琬兒,你也多保重。」震平翻身上馬,朝兩個女人揮揮手。
看著馬車逐漸駛離,郭夫人心中有一種莫名的預感,她覺得耀平像一只頻頻練習振翅的幼鳥,很快就要飛離她的身邊。
※※※
車子尚未行至城門,耀平就被嘈雜的聲音吵醒,不同于平日檜木浮雕的床頂和米色紗帳,映入他眼簾的是淺色竹藤編織的車篷和搖晃的布簾,他一時間想不起自己置身何處,听到外頭熙熙攘攘的人聲,才憶起昨天晚上苦苦央求阿福讓他睡在馬車上的事。
「不知道娘和二哥會不會責怪阿福?」他喃喃自語的起身。
「阿福,二哥沒罵你吧!」耀平探出頭問。
正啃著熱呼呼的白饅頭的阿福,被突然探出頭詢問的耀平嚇得差點跌下馬車。
「咳咳……咳……小少爺,你……你醒啦!咳咳……」被饅頭噎到的阿福,因為缺氧而逐漸漲紅的臉顯得有些驚慌失措。
還不知道自己闖禍的耀平猶自說︰「幸好跟上了,好在昨天你答應我睡在車上,不然今天我一定會睡過頭。」他興奮的觀察來來往往的行人。
「呃……」阿福的臉由赤紅轉為青紫。
「你怎麼不說話?是二哥責備你了嗎?待會我會去向二哥解釋的。」被周圍熱鬧景象吸引的耀平根本沒有注意到臉色不對勁的阿福。
「水……」阿福困難的吐出這個字。
一直專心駕車的老管家听到阿福的聲音,往旁邊瞄了一眼,迅速解下掛在車邊的水袋遞給他。
直到這會兒才恍然大悟的耀平,回過神來說︰「原來你是噎著啦,我還以為你在生氣,正想著要怎麼跟你賠不是呢!」
編了一大口水,終于覺得舒坦多了的阿福,這才有機會注意到男兒裝扮的耀平,他睜大眼楮打量耀平身上的棠色短褂和絹質長褲。
「不錯吧!這衣服好久以前就做好了,但一直沒有機會穿。」耀平一臉得意洋洋的炫耀著身上的衣服。換下一身別扭的裙裝,耀平恢復了這個年齡應有的活潑笑容。
「小少爺,看到你穿著‘正常的衣服’,我還有些不習慣耶!」阿福搖搖腦袋瓜的說。
「什麼叫‘正常的衣服’你給我說清楚!」耀平平日最討厭別人拿裝扮來調侃他,毫不留情的擰轉著阿福的耳朵。
「哎喲!我的小祖宗,您下手輕一點,輕一點啊!」阿福強忍疼痛的哇哇大叫。
真是一對活寶啊!駕車的老管家一臉無奈的暗忖。
※※※
東年鎮
一間由灰土牆砌成的狹小房子里傳來婦人陣陣的哀號聲,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滅,焦急的男主人繞著方桌踱步。
「王產婆,里頭情況到底怎麼樣了?」已經在外頭等了三個時辰,他再也忍不住對著緊合著的房門大聲詢問。
房里除了傳來婦人哀號的聲音外,听不見產婆的回答,焦躁的他正想沖人房里一探究竟,房中傳來王產婆的呼救聲——
「快去請大夫,產婦失血過多昏了過去,就快要不行啦。」
沒听見外頭有任何回應的王產婆,滿頭大汗的沖出房門,看著癱軟在地上的男人,忍不住大聲怒斥︰「你坐在地上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你娘子的命就快要不保啦!」
「這……這……」看著王產婆手上的鮮血,男人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哪來的錢請大夫啊!
「你別這呀那的,快去請大夫,你娘子是難產,我只是個產婆沒法子救她呀!」
‘你救救她,王產婆,我求求你要救她啊……」男人跪地哀求她。
「王產婆,你快進來啊,她快不行啦!」房間里傳來助手的叫喊聲,來不及和他多做解釋,王產婆就匆匆忙忙的跑進房間。
「怎麼會這樣……」男人呆滯的哺哺自語,直到一陣嘹亮的哭聲傳入他的耳朵,他才大夢初醒似的自地上猛然跳起。
「麗卿沒死,麗卿沒死是不是?王產婆,你快回答我啊!」他不相信妻子會離他而去。
王產婆將清洗好、裹著布巾的嬰孩遞給他時,悶不吭聲的搖了搖頭,明白一切的他,抱著大聲啼哭的嬰兒,完全感受不到第一次當父親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