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惜鈺,準備下樓吃晚餐了哦!」二舅媽婉容輕敲她的房門喚道。
「好,我待會兒就下去。」她這麼應著,把手邊的參考書慢條斯理地合上擺齊。
沒想到一個下午這麼快就過去了,她瞄著牆上那張讀書計劃表,發覺進度好像落後許多,看來這幾天得加緊趕上才行。
真討厭!這還不是那個姓杜的家伙害的,吃下午茶吃到晚上去,害她少看一天的書。她一邊下樓一邊不爽地想著。
來到飯廳,大家已經到齊,就等她入座而已。
「對不起,我來慢了。」
「沒關系、沒關系,那我們大家一起開動吧。」惜鈺的外婆蘭媽熱絡地招呼著,等她一坐下來又說。「對了,惜鈺,你多吃點魚呀!吃魚對頭腦好,這可是外婆特地叫你大舅媽去魚市場買的。」
「嗯,謝謝外婆。」
席間大伙兒聊著一天工作的情形,或者鄰居街坊又有誰發生了什麼事,再不然就是談論新聞內容和一堆八卦內幕,跟一般家庭沒什麼兩樣。
「對了,你們曉不曉得巷尾徐家那丫頭的事?」大舅媽突然問大家。
「徐家那丫頭?你是說曉伶嗎?」大舅舅一怔。
「是啊,就是她,我說這丫頭也真是可憐,沒媽媽疼就算了,還有個酒鬼老爸,每天喝得醉茫茫也不出去賺錢,全靠曉伶從台中寄錢回來。」
「怎麼會突然說到曉伶?她去台中工作都有一年多了不是嗎?」蘭媽不解。
「你們還不曉得嗎?她被人搞大了肚子,現在已經回家了。」
「搞大了肚子?」眾人一愣。
「听說她現在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不過我今天在魚市場看到她,她的肚子倒是還看不出來。」
「孩子的父親是誰呀?」听到這消息,所有人不由得議論紛紛起來,唯有堂惜鈺默默吃著她的晚餐。
「不知道,反正一定是她在台中認識的男人就是了。」
「唉呀,那老徐要是喝醉酒又對她拳打腳踢怎麼辦?她怎麼不干脆待在台中把孩子生下來?」
「好像是因為那個男人不要這個孩子吧!總之,曉伶這孩子有多倔強你們也知道,她當然什麼都不肯說。」
「這樣怎麼行?而且她打算怎麼辦?孩子不能沒有父親啊,她要逞強也得有個限度。」
「那個男的不肯負責,她又能怎麼辦?」
「要不就拿掉嘛,曉伶還年輕……」二舅媽婉容忍不住說。
「不行!這怎麼可以!拿掉小孩是有報應的。」楊世懷面色嚴厲地斥喝著。
「爸,您別這麼凶嘛,」婉容被這一喝感到十分委屈。「我當然知道這樣不好,可是您想想嘛,曉伶才十八歲,孩子又沒有父親,何況她哪來的能力去扶養這個小孩?再一想到徐伯發酒瘋的樣子,我真替那小孩擔心。」
「唉……這倒也是。」蘭媽憂心忡忡的。「真是造孽呀!」
「就是說啊。」其他人也搖頭兼嘆息。
「我吃飽了,你們慢吃。」這時,堂惜鈺擱下碗筷,面不改色地起身跟大家微微點過頭便離開飯廳。
「啊,惜鈺你等一等!」大舅楊立聰連忙喊住她。
「大舅有什麼事嗎?」她不卑不亢地問。
「是、是這樣的,我給你買了輛腳踏車,你想出去透透氣的時候可以騎著它到處走走。」忠厚老實的他一向不擅言辭,連面對自己外甥女都顯得有些口拙。
「腳踏車?」一瞬間,堂惜鈺原本木然的表情起了些許變化。
「是啊……我看你整天悶在房間里,這樣子對身體不好啦,所以你哪天要是念書念得煩了,就騎著腳踏車去吹吹風。」
不過是輛腳踏車,但她卻感動得無以復加,只是她沒有將這樣的情緒表現在臉上,僅是勉強勾唇。「謝謝大舅。」
「不會,那你上去念書吧。」
「嗯。」
堂惜鈺走後,楊立聰的老婆雅清頗有微詞地埋怨起來。「真是,她是哪根筋不對?臉色老是這麼臭,連說句謝謝都很勉強的樣子。」
「別怪她,她念書壓力大嘛!」婉容忍不住替她說話。
「我也不是怪她,我只是希望她好歹高興點呀!立聰好心買腳踏車給她騎,她還一副可有可無的表情,看了真教人生氣。」
「唉唉,她這孩子就是這種個性呀,能怎麼辦呢?」對于這個外孫女的孤僻言行,蘭媽雖是束手無策,但還是很為她心疼。「你們就別跟她計較吧!我想過些日子說不定會好一些。」
「是啊,也只能這樣了。」雅清無奈地道。
這是家坐落于台中郊區的一所婦產科,雖然不是很大間,但里頭的擺設明亮寬敞、干淨整齊,讓人覺得很舒服。
坐在親友等候區里大概半個小時,杜頌喬一見四號診療室的門一打開,便立刻起身向前,只見一個長發及腰、身軀瘦小的年輕女孩緩緩走出。
「怎麼樣?肚子里的小孩還好嗎?」
「嗯,」徐曉伶掛著柔柔的笑容點頭。「醫生說一切正常,還交代我要多吃些對寶寶有益的食物。」
「本來就是,你的身體已經很差了,當然更需要吃點有營養的東西,更何況你現在還懷有三個月的身孕。」
「是,我知道了嘛,你別跟其他人說一樣的話。」
「我是為你好,怕你老是一忙起來就忘了要吃飯。」
「不會啦,而且現在住家里,再怎麼樣都要煮飯給我爸吃,我就不會忘記了。」
「對了,你這次回家,你爸有沒有說什麼?」
「他哪會說什麼,」走出醫院門口,徐曉伶苦澀一笑。「他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的,連我懷孕的事都不知道。」
「什麼?你爸還不知道?」
「很諷刺吧!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唯獨他還瘋瘋癲癲的,對自己女兒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我不懂的是,你懷孕的事怎麼會被大家知道?」
「人倒楣的時候,喝口水都會嗆到。」她無奈地搖頭。「那天我去魚市場買菜,因為害喜的關系,我人就有些不舒服,後來忍不住跑去廁所干嘔,沒想到一出來就看到巷頭的廣播電台江媽,那時我心里就想︰完了!丙然不出我所料,隔天大家就曉得這事。」
「江媽這豬頭!難道不曉得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嗎?真是可惡極了。」杜頌喬咬牙,十足不爽。
「別怪她,反正大家早晚會知道這件事的,你總不會以為我肚子都不會大起來吧?」她自我安慰地苦笑。
「話雖如此,至少還可以拖上一陣子。」
「何必呢?我既然決心要生下這個孩子,就不擔心別人會怎麼看我。」
「曉伶……」
徐曉伶停步看著這個始終把她當親妹妹一樣疼愛的大哥哥,心里有滿滿的溫暖與感動。
「阿喬哥,謝謝你肯陪我來。」她垂下頭,兩手緊緊交握著。「要不然老被醫生問說老公怎麼都不陪我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杜頌喬憐愛地伸手模模她的頭。「傻瓜,我們之間需要這麼客套嗎?」
「當然需要,而且你現在在當兵,我卻在你難得放假時要你帶我來台中看婦產科,我當然會覺得不好意思。」
「嘿,你再說這種話,我要踢你了!」他佯怒道。
「啊……踢我?就像我們小時候那樣嗎?說錯話的人要被踢。」回想起童年時期那一段段美好記憶,徐曉伶不由得笑了。
那時候的他們有個不成文的約定,就是要相親相愛、互相扶持,只要有人亂發脾氣、亂使性子或亂罵粗話什麼的,就要被對方踢,以示懲罰。
現在他們都長大了,但他們都還牢記著這個兒時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