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也沒什麼不好,」頓了良久,堂惜鈺發自內心地答︰「每個人要面對的環境和未來總是不同。」也許是二舅媽小了二舅十幾歲的關系,因此堂惜鈺總覺得跟她說話比較沒距離。
「這倒也是,我想這就是我要的生活吧。」她笑笑。
「嗯。」
「所以如果今天要念這麼多書的人是我,我一定會瘋掉的。」
堂惜鈺沒說什麼,只是盯著自己的膝蓋,神情有些苦澀。
「那你好好念書吧!我不打擾你了。」婉容開懷地拍拍她的肩膀。「不過記得要把牛女乃喝完哦!」
「嗯。」她頓了頓,突又抬起頭。「二舅媽!」
婉容回過頭來,帶點驚訝地微微一笑。「怎麼,還有事嗎?」
「二舅媽,我想問你一件事。」
「好啊,你要問什麼?」
「你──認不認識一個叫杜頌喬的人?」
「杜頌喬?」婉容顯得有些迷惘。
「嗯,好像大家都喊他阿喬。」
「哦──」她恍然大悟。「原來是阿喬呀!」她猛點頭。「當然認識啊!我們村子就這麼丁點大,只要喊得出名字的,我大概都有印象。啊……不過你怎麼會問起他來?」
經她這麼一反問,堂惜鈺頓時也心驚地縮了縮脖子,冷意直竄背脊。糟了!她怎麼想也不想就問起那個人的事?
「阿喬在我們村里也算小有名氣,每個人只要一提起他,大概都會豎起大拇指說贊!」婉容忘了繼續向她追問,反而自顧自地說了起來。「不過他這男生真的不錯哦!很孝順、很優秀,做什麼事都認真負責,我要是再年輕個十歲,說不定也會去倒追他呢!」她開玩笑道。
「是這樣嗎?」
「而且他的樣子也挺好看的,高高壯壯的,雖然算不上白馬王子,但也是個黑馬王子喲!呵呵。」
堂惜鈺沒再說什麼,只覺得自己真是奇怪透頂,怎麼沒事會想去問起這號人物?這實在太沒道理。
等二舅媽一走,她甩甩頭不再去想這些沒意義的事,將心思全放回課本里。
對她而言,現階段只有想辦法把書念好才是最重要的。
「爺爺,我回來了!」
背著帆步包大步跨入家門,甫從軍營放假回來的杜頌喬,在第一時間便來到後院,探視他唯一的親人杜民鈞。
听到寶貝孫子愉悅的喊聲,正在養花種草的杜民鈞連忙直起半彎的腰,扭過頭來,看著一身軍裝的杜頌喬,喜不自勝地睜大了眼楮。
「啊,你又放假了呀!」
「是呀!而且我這次放五天假,總算可以好好在家休息了。」摘下軍帽,他露出三公分不到的扁塌平頭。
杜民鈞懊惱地擊掌。「唉唉,你也不先打個電話回來,我好去市場抓只雞回來給你炖補。」
「不用了啦!這麼熱的天還喝雞湯,會中暑的。」
「什麼話!要不我現在去黃昏市場買幾樣你愛吃的菜,晚上煮給你吃。」他走去水龍頭前洗了洗手,說著便往屋里去。
「爺爺,你年紀都一大把了,用不著為我張羅吃的啦!」
「不行不行!現在只剩咱們爺孫倆相依為命,爺爺的下半生還靠你,當然要給你吃好一點。」盡避年屆七十歲,但杜民鈞的身子依舊健朗,在六十歲以前,他甚至都還能出海捕魚去,要不是阿喬強迫他退休在家頤養天年,他恐怕都還待在漁船上跟風浪拚斗呢!
「就是因為您的下半生要靠我,所以這頓飯應該由我來煮啊!平常我都照顧不到你。」
「你這家伙能煮什麼來著?」杜民鈞沒好氣的搖頭。「爺爺我可不吃泡面和水餃那些冷凍食品。」
「您這樣太瞧不起我了,要不晚上我煮海鮮大餐給您嘗嘗,看我的手藝有沒有進步。」
「海鮮大餐?真的假的!」不是他愛給孫子漏氣,但他實在不認為他這個金孫會做海鮮料理。
「安啦!晚餐就看我的吧!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爺孫倆就這麼哈啦了老半天,直到杜民鈞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阿喬,你認識世懷伯的外孫女啊?」
杜頌喬驚訝地頓了頓。「你怎麼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世懷伯跟我可是老朋友了,他跟我說的啊!」
「哦?」
「他說他那外孫女有天無意間跟她二舅媽問起你,結果她二舅媽覺得很吃驚,便又偷偷跟他們說,我才會知道的嘍!」
「真的?」他有些難以置信的,心里也有點小得意。原來那丫頭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滿不在乎嘛!竟然還偷偷打听他的事,嘿嘿!
「不過你們怎麼會認識?」
杜頌喬沒回覆這個問題,轉而納悶問︰「爺爺,世懷伯那個外孫女怎麼會來咱們村子?」
「噢,這個說來話長,因為她大學沒考上,又不想待在自己家里念書,所以就跑來這里自修,打算明年重考。」杜民鈞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孫子的表情變化。嘖嘖,他就知道這兩個年輕人有問題。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第一回看到她時,她手上才會拎著行李。」
「你還沒說,你跟她是怎麼認識的?」他試探地再問。
「也沒什麼,只是在路上遇見罷了,沒什麼大不了。」他四兩撥千斤地扼要答。「你也曉得咱們村子很少出現生面孔,所以看到時難免會覺得好奇。」
「只是這樣而已啊?」
「是啊!」他聳肩。
「那曉伶的事你解決沒有?」
听見這個名字,杜頌喬的表情微微一變,他無奈地苦笑。「曉伶……應該差不多了吧!我能幫的就這麼多了,剩下的得靠她自己。」
「唉,這丫頭也真傻。」
「是啊……她真的很傻……但,我想既然是她的決定,我們就尊重她吧!畢竟她也滿十八歲了。」
「這個我知道,總之,曉伶是你的青梅竹馬,你能幫就幫吧!要不她那酒鬼阿爸也只會動手動腳打人而已,連自己女兒發生什麼事都不知道。」
「嗯……」他長嘆一口氣,原有的笑容完全隱去。「我盡力就是。」
踫到了就踫到了,他能不擔著點嗎?
噘嘴呼出長長一口廢氣,堂惜鈺站在二樓陽台上,面向遙遠無涯的湛藍天際,手捧課本,清澈熠亮的瞳眸卻眺望著那片海洋。
堿堿海風迎面吹拂,驅散走身體那難耐的悶熱,她卻還是靜不下心來好好看完一頁考古題。
「喂──」
听了一下午的蟬鳴聲,耳邊突然闖入一個粗里粗氣的叫喊,她登時精神一振,直覺地低頭往下看。
嚇!怎麼是他?
「好久不見呀!終于找到你了。」仰起曬得黝黑的臉,杜頌喬的唇邊綻出晴空般的燦爛笑容。
她面目扭曲地垮下肩頭,難以置信這家伙竟厚臉皮的找上門來。
「怎麼,不會是忘記我了吧?」陽光下,他那口潔白的牙齒恁地刺眼,狹長好看的眼眸里充滿興味。
只見她秀麗的眉眼不滿地攏聚,聲音清清冷冷。「你為什麼在這里?」
「這還用問嗎?我是來找你的呀!」他甚覺有趣地掀了掀眉,仿佛她問了個不大聰明的問題。
「找我?我又不認識你!」
「嘿!說話憑良心哦!我們一個月前明明都自我介紹過了,你可別想賴。」
「你亂講!」她惱然地頓足。
「我還記得你說你叫堂惜鈺,你外公是世懷伯,這我沒說錯吧?」
她真恨他記得這麼清楚,也恨自己那天發神經把名字報出來。「廢話少說!你到底有什麼企圖?」
「企圖?」他愣愣地重復這兩字,幾秒後不禁莞爾笑了。「沒這麼嚴重吧?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