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等你老半天了,你怎麼站在那里淋雨啊?」人美心好的于漾漾急切地將手帕遞上去擦著她滿臉濕濘,干淨的一條白手帕馬上變成了黑色的。
「我……」
「哇──果然夠勁爆!」這會兒,後頭跟上的林雨菲扯開嗓門嘖嘖稱奇。「我說蓮鈺啊,你今天這個打扮很贊喏!放眼整個東區,不會有人跟你一樣了。」
被這一激,堂蓮鈺不甘示弱地回神反擊。「那當然嘍!我永遠是最勁爆搶眼的那一個,而你則永遠是最遜又最毫不起眼的那個!」
「最起碼我干干淨淨、漂漂亮亮的,才不像你連內褲內衣都濕個徹底,假發還拿在手上,笑死人了。」揚起瘦削長形的臉蛋,林雨菲很不客氣地嘲笑著她,並戒慎地退後幾步保持距離,深怕堂蓮鈺會撲過來掐住她的脖子。
「怎麼樣?我就是有勇氣嘗試新造型,哪像你再怎麼打扮還是馬騷味十足,換湯不換藥。」
「什麼馬騷味!?」林雨菲氣極想反駁,但于漾漾在此時用討饒的眼光望了她一眼,很神奇的,她立刻認栽的噤聲吞下嘲諷。
「你們不要吵了!」于漾漾可憐兮兮地哀聲道。「都這個節骨眼了還在斗嘴,而且那三個男的還坐在‘啥米人’里頭等我們,你們不急、我可急死了!」
「啥米人」是家復合式茶坊的名稱,那三個男的則是上禮拜在西門町里向她們搭訕認識的「追求者」。
「OK,是我遲到在先,所以你們別等我,先進去吧!我去買個衣服換上再過去。」堂蓮鈺當機立斷地答。反正她也懶得再吵,何況她理虧在先,還是別讓漾漾難做人。
「你確定?」于漾漾一愣。
「對,我非常確定,你們快去吧!」
正要走人,林雨菲突然又扭過頭來,故作冷漠地問道︰「你要去哪里買衣服?」
「就在百貨公司里買一買了,不然呢?」
二話不說,林雨菲從蕾絲包包里抽出幾張禮券。「拿去吧!是我用剩下的。」
「我可不會感謝你。」堂蓮鈺傲氣地瞥了眼,手卻伸過去收下。
「豬才需要你的感謝,哼!」林雨菲刻薄一哼,拉著于漾漾便走了,只見漾漾還回過頭來投以無奈的苦笑。
「愛逞強的女人。」她嘴里嘀咕著,心里也知道林雨菲是關心她的,反正她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這麼多年下來也習慣了。
唔,不能再想了,得快去變裝才行。
看見公寓二樓燈火通明,潘勤陽原本平靜而不帶一絲起伏的面容瞬間繃緊,交勾的眉峰深深聚攏。
刷完磁片,進了紅色鐵門,每一層樓階都踏得異常沉重,來到家門前,他猶豫許久才掏出鑰匙開門入內。
正如他所猜測的,陳怡璇正在廚房里為他張羅著晚餐,一听見開門聲,便喜悅地關掉爐火奔了出來。
「姊夫,你回來了啊!」
「你怎麼在這里?」他持平矜淡地問,阻去了她急欲上前的熱情。「這里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笑容如硬掉的漿糊僵在唇邊,她支吾著。「我……我來看你。」雅致面容覆上一層窘然的緋色,兩手則不安地擰著衣擺。
「不能先撥通電話?」沒去看她,他逕自解下領帶,將筆記型電腦擱到矮櫃上,在飲水機前倒了杯溫開水。
「我有打,可是你已經離開了工作室,至于手機……你已經換了手機號碼,不是嗎?」她黯然神傷地輕聲答。
「你可以走了。」深吸口氣,鏗鏘有力的嗓音不帶絲毫妥協。他明白下這樣的「逐客令」有多麼傷人,但唯有如此,才能徹底讓她死心,讓她別再對他存有任何奢望。
「姊夫,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知道我讓你討厭,可是,」強忍酸楚,她卑微而低下地懇求著。「我難得從嘉義上來,就算你不能留我在這里過夜,也讓我陪你吃頓飯,可以嗎?」
只見那雙黑色瞳孔里浮泛著一片冷然,潘勤陽無動于衷地喝完杯里的水。
「我已經吃過了。」
「姊夫……」霧氣朦朧的眼登時充淚,陳怡璇難過地咬唇哽咽。「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我沒有理由討厭你。」
「可是你……」
「但也不可能愛上你,請你認清楚這點。」他是殘忍的,只可惜他的殘忍即使傷了她數次,她仍無法清醒。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你就只喜歡姊姊而已。」她哀傷地搖首。「就算她都走了三年,你還是對她念念不忘。」
三年……佩璇已經走了三年了嗎?
潘勤陽的心像被扎了一下,疼痛的感覺再度擴散。
「等你吃完飯就可以走了。」無視于她的感傷,他仍是一貫的淡漠。撕裂舊傷口對人生毫無意義,他不能再讓佩璇的死,影響到生活的正常運轉,過去的已經過去,他不是那種會永遠沉浸哀傷中無法自拔的痴情人。
說完這句,他疲倦地祇想好好沖個澡,上床睡覺。
「姊夫!難道我不能代替姊姊嗎?」見他轉身,她激動地月兌口喊道。「你一直沒有再交女朋友,不就是因為忘不了姊姊?所有人都說我跟姊姊很像,你為什麼不願意接受我呢?」
「──你和佩璇一點也不像。」側過頭,他斬釘截鐵地駁回。
「啊?」她當場震住。
「佩璇是佩璇,你是你,我就算要再愛一個女人,也是愛一個獨立的個體,而不是只想追隨別人影子過活的你。」
「我……」
瞪著那扇無情關上的房門,洶涌淚水頓時氾濫了滿臉,陳怡璇顫著手,模著頭發──和姊姊一模一樣的發型、再模向衣服──和姊姊一模一樣的打扮……鞋子、包包、香水……都和姊姊用的一模一樣。
她只是要他把對姊姊的愛移到她身上啊!為什麼這麼難?
真是無趣!
堂蓮鈺心里這麼想著,腳下步履也跟著加快,後頭緊跟上來的傅欽漢卻還在繼續喋喋不休,絮聒著他種種光榮事跡,教人意听愈是厭煩。
「停!」霍地轉身將五指攤開作了個「STOP」的動作,堂蓮鈺無力地垮下臉來。「拜托你別再講了好不好?我耳朵很累了。」
「好啊!那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怎麼樣?我請你喝卡布皮諾。」他一派大方的拍胸脯。
「是卡布‘奇’諾不是卡布‘皮’諾。」她顯得更加挫敗了。
「不管是哪個都行,你還可以點你最愛吃的提拉米蘇!」
「……我最愛吃的是起司蛋糕,提拉米蘇是漾漾愛吃的。」她極忍耐的答。
「啊?」傅欽漢笑得尷尬極了,他灑月兌地聳肩再道。「不然就吃起司蛋糕吧?去你喜歡去的‘紅蘑菇’?」
是「紅磨坊」……她已無力再去糾正他。
「你怎麼不說話?」
「我們各自解散好不好?」嘆口氣,她沒有耐心再跟他周旋下去。
他好生驚訝。「為什麼?我們才各自帶開而已。」
「問題是我不想跟你走在一塊兒。」要不是因為漾漾喜歡這家伙的朋友,她也用不著陪著去壯膽,落得要跟這個牛皮糖大眼瞪小眼的地步。
「堂蓮鈺,難道你不喜歡我?」傅欽漢難以置信地瞠大了眼,他以為他這樣的萬人迷,要迷倒眼前這個女人不是問題。
「當然不,你可別想太多了。」
「那你為什麼一直朝我放電?」
「真對不起,那大概是我蓄電池漏電,不好意思,讓你誤會了。」去!誰要向你放電啊!
「你……」傅欽漢的臉上青白交錯,難堪地僵在原地,就此定住。
「那就這樣了,掰!」堂蓮鈺快刀斬亂麻地揮手離開,吁出好大一口氣,心想再不把他擺月兌,她恐怕要「起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