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女孩,竟然能改變得這樣多,而讓她改變的,該是這位酆族的少主吧。方翱轉頭,對著一旁的死士道︰「保護好老爺,我們走。」
「可是他們……」那死士小聲道。
「我想,酆族的少主現在應該不至于有力氣追殺我們。」方翱說道,最後又看了織樂一眼,「織樂,你可知道,你留在這個男人身邊,就是背叛了整個華朝,而你是華朝人,酆族也未必真的能容你。」
「我知道。」織樂的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清亮。
「你都想清楚了嗎?」
「是,我第一次,想得這麼清楚。」織樂深吸一氣,眼中有著某種決絕,「我該報答的,都報了,我該還給方家的,也都還了,從今以後,對我來說,你不再是我的大少爺,而只是朱天城的方翱。」
而她,要留在浩的身邊。
只因為在這個世界上,能為她流盡血的人,只有一個。
從頭到尾,只有他一個!
方翱最終帶著死士和方天長小心翼翼地迅速離開了。
邯澤浩直到看不到對方的身影後,整個人一個踉蹌,倒在了一旁的樹邊。
「浩!」織樂焦急地喊道,這樣虛弱的他,是她所不曾見過的。
「如果你想離開我的話,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否則以後即使是殺了你,我也不會放你離開了。」至少方翱說對了一句話,現在的他,實在沒有力氣再干些什麼了。
回應他的,是織樂撕裂了自己的裙擺,忙碌地為他包扎起滿身的傷口,「我不會離開的,我說過,你為了我,可以流血,那麼我為了你,也可以舍棄這條性命,即使以後你真的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會後悔。」
他傷口很深,即使穿著厚重的盔甲,但是不少傷口依然深可見骨。而捅在他腰月復處的傷口,更是大得嚇人。
織樂倒抽一口氣,雙手顫抖地撫上邯澤浩的傷口。現在的他,究竟有多痛呢?可是他卻還在用著和平常一樣的語氣和她說著話。
「痛嗎?」她問著。
「如果我說痛的話,你又會哭嗎?」他近乎艱難地抬起手,手指輕輕地貼著她的眼瞼,用指月復摩擦著還未干的淚痕。視線漸漸地模糊了起來,每動一根手指,都覺得重逾千斤,像是要花盡所有的力量般。
可是,他卻不願把手自她的臉上移開,那是一種近乎眷戀般的依戀,仿佛只有這樣,才可以告訴自己,她真的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會哭嗎?」邯澤浩再一次地重復著。執著地想要她的回答。
「……會。」他粗糙的指月復,越來越冰涼,織樂只感覺自己越來越心慌,「別再說話了,酆族的軍隊馬上就會找到我們的,你一定會沒事的!」
他淡淡一笑,卻依舊是自負且自信的,「是啊,我一定會沒事的,天下,江山,我還要你陪在我身邊一路走下去。」
「我會陪下去的……」織樂的聲音越來越哽咽了,「我還要看你所統治的天下,是不是百姓都沒吃飽飯呢。」
「這是你的要求嗎?」
「是。」
「那麼你也答應我一個要求。」眼楮,終于模糊到了徹底地看不清她的臉了,眼皮越來越沉,身體的麻木,讓他所有的意志都在逐漸消逝,「從今以後,只為我一個人流淚吧。」這是他的要求,她的眼淚,他只想一個人看到,不管那眼淚是歡欣的,悲傷的,喜悅的,痛苦的,他都想要獨藏。
他的貪心,他的愛戀,他的思念……他都想要告訴她,他要她將來和他共同坐在那萬人之上的寶座上,他要她一起笑看著這天下變更,他要她的所有,無論是心還是身,他要她一生一世地愛著他……
他要的……太多太多……
想要把她溶進自己的身體中,想要她時時刻刻地在意著自己,這種渴望,痛徹著他的身子。
愛嗎?愛得太多了,終于明白了,什麼叫得刻骨銘心,痛徹骨髓。
眼皮終于止不住地合上,他的手垂落了下來,靜靜地擱在了那黃褐色的沙土上。
「浩!浩!」織樂狂喊著,手指顫抖地探向了邯澤浩的鼻尖。
他會死嗎?會這樣離開她嗎?
直到她的指尖感覺到了微弱的氣息,她恐慌的心才得到了絲絲的平靜。
至少,他只是昏了過去,至少,他還活著。
去找酆族的軍隊,剛才跟著他的那些士兵,雖然被下令回豐南城,但是應該不會走太遠,只要找到酆族軍,浩一定會有救的。
原本的戰馬已經被方翱帶走,織樂看著臉上近乎沒有血色的邯澤浩,猛然地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卷起袖子,把臉上的淚水擦干。
「浩,我的眼淚,從今以後,只為你流,永遠只為你一個人流!所以,你要活下去,活著看著我,是不是遵守了這個約定!」織樂鄭重地說著,彎下腰,用著前所未有的力量,吃力地背起了邯澤浩。
他龐大的身軀,幾乎淹沒了她的瘦小。
她顫巍巍地穩住身子,堅決不讓自己就這樣跌倒。要走,要往豐南城走。
多往前走一步,他就會多一分活著的希望。
這種時候,她不能驚慌,她要堅強起來,只有堅強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多。
「浩,知道嗎?我愛你。」
「浩,你能听到我的聲音嗎?」
「浩,將來,我想每天為你梳發。」
「浩,我們將來會子孫滿堂的,對不對?」
「然後等到我們白發蒼蒼的時候,我還能陪在你的身邊,你生,我生,你亡,我陪。」
「浩……」
腳印,一步步地印在那沙土上,縴瘦的身子因為負重過大而搖搖晃晃,黏濕的汗水布滿了整個額頭……
她的牙,狠狠地咬著自己的下唇,甚至咬出血都毫不在意。用著疼痛來刺激的自己,讓她可以繼續一步步地往前走著。
而支撐著她的,只是一個信念。
她——希望他活下去!
當申亟臣和宏元開看到織樂的時候,她整個人,幾乎已經累得虛月兌了,可是即使如此,她的一只手,依舊僅僅地抓著邯澤浩的手。
「是她一個人,把少主背回來的,真難以想象,她這樣瘦弱的身軀,怎麼能背得動少主。」甚至連宏元開,都不得不佩服織樂。
申亟臣沉默著,良久後,才緩緩道︰「這樣的女人,也許真的能夠配得上少主吧。」
不離不棄!
世上真正能做到這四個字的,又有幾人呢?
而當十日後,邯澤浩醒過來的時候,織樂也見到了酆族的族長——邯蒙禪。
有些斑白的鬢角,穿著酆族的華服,王者的經歷讓他自有一種凌厲的氣勢。
「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邯蒙禪端坐在主位上,望著自己的義子道。
「是!」邯澤浩臉色依舊蒼白,只是回答的口氣卻很是堅定。
「華朝想要以和親來收場,想要讓公主嫁來我酆族,你覺得如何?」邯蒙禪玩味地問道。
「難道義父你想要放過華朝的大片江山嗎?」邯澤浩揚眉反問道。
邯蒙禪哈哈大笑,「哈哈哈,不愧是我選中的義子。」的確,為了一個公主以及與華朝和平共處十幾年的誘惑,遠遠沒有得到整個華朝來得大。
邯蒙禪的目光轉向了織樂,「小丫頭,你和浩兒的軍演比試,我都听說了。」
「啊?」織樂怎麼也沒想到,對方對她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這個。
「申學士給我排演過你當天打敗浩兒的那一戰,如此攻城,即便是再多的兵也敗,真是一場精彩的以少勝多。」邯蒙禪很是贊嘆地道,一雙深邃的眸子牢牢地盯著織樂,「不過你可知道,軍演推算,在族中,沒人能勝過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