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到操場邊的空地旁,康雯雯雙手交叉地環在胸前,「你想要和我說什麼?」
「我——」手緊緊抓著衣擺,婭紗看著康雯雯;然後深深地吸了口氣道,「那天,真的是很對不起,因為我而害你和矢紋變成這樣,我……」
居然在和她道歉?她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你來是向我炫耀那天的事嗎?」拜她所賜,那天晚上在休息室里看到的情景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腦海中。
「不、不,我來是希望你不要再折磨矢紋了。」是她的錯,她不應該去貪求那不屬于她的吻。來這里找她,是她所能做的惟一的補償。
她在折磨他?拜托,是他折磨她才對!「是他叫你過來的嗎?」
「不,是我自己要過來的,矢紋他根本不知道。」婭紗急急地說道,「我明天就要坐飛機回美國了,所以,今天是在中國的最後一天了。」
回美國?「那你來找我和我說這些干什麼?你不是愛他的嗎?對著我說這些話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是很可笑呵……她愛著矢紋,卻在求另一個女人去
好好愛他,迎著風,婭紗盯著康雯雯,帶著一絲苦笑地喃喃道︰「她只是一個高中教師,不懂欣賞什麼古典樂,甚至有時在我彈琴不到十分鐘的時候就在旁睡著了……」’
她的話讓康雯雯愣了愣,高中教師,是在說她嗎?
她看了康雯雯一眼,繼續喃喃道︰「有些不講道理,會動不動就打人,會爬陽台,也會半夜把我叫醒讓我彈琴給她听,但是,我就是喜歡,喜歡她的那種不坦率的善良,那種隱藏在野蠻之下的純真。’這是矢紋對我說的話,當我問他你有什麼地方勝過我時,他所作的一番解釋。」
「這是……他說的?」她訥訥道。
「是的,他說的,當著我的面笑著對我說的,所以我知道他是真的很愛你,愛到不管是你的優點還是缺點,在他的眼里都是好的。」也讓她徹底地輸了,不是輸給面前的女人,而是輸給了矢紋。他的愛,讓她羨慕,可惜的是,她不能被他所愛……
康雯雯靜靜地站在原地。他愛她,用著那一段莫名其妙的話來告訴別人他愛她。可惡,那段話甚至說還不是那種好听的話,但——她卻突然有種想要哭的沖動,想要立刻就見到他。
「好了,我言盡于此,至于你要不要原諒矢紋,那就是你的事了。」轉過身,婭紗向著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等等,」回過神來,康雯雯在後面叫住了婭紗,「為什麼你要特地來和我說這些話?若是我和矢紋因此而分開,你不是正好可以擁有他嗎?」她根本就沒有道理來和她說這些話。
「因為……能讓他溫柔以對的只有你。」而她,卻不能。
只有她?只有她能讓他溫柔以對?她怔住了,風吹動著,心也在不住地跳動。
削瘦而頎長的人影呆呆地佇立在校園里的樹陰下,在一片放學後學生的人潮中顯得格外醒目。良久,人影動了動,慢慢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樹干上輕劃著音符。
愛麗絲——《獻給愛麗絲》,仿佛只有伴隨著這首曲子,才可以讓他幻想她在他的身邊。想見她啊,卻又不知道見了面該如何解釋,怕被她再次拒之于外,他——他沒有把握可以再听她說第三次的討厭。站與坐,成了每天的公式。白天,在琴房里不斷地彈著屬于她的曲子,晚上,則靜靜地站在陽台上,看著陽台對面的房間的光由亮轉暗。幾天沒有睡了,他不知道,或者該說他根本就無法入睡。
想見她,想見她呵……
「矢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讓在樹干上劃動音符的手停了停。可能嗎?可能是她嗎?她從來都是連
名帶姓地喊他,而不會只喊他的名。該不會是他太想她了,所以仿佛像是听見了她的聲音般?
「矢紋……」聲音第二次響起。
斑大的身子慢慢地向後轉,然後望著魂系夢牽的身影,「雯雯……」華矢紋喃喃地叫道,猛然地把康雯雯擁進懷里,真的不是在做夢嗎?她竟會出現在她的面前,「你是真的嗎?真的來到我面前?」
「真的,我真的在你面前,」康雯雯眯著眼眸,「而且,我還準備狠狠地揍你一頓!」語音未落,她的腳已先一步地踹上了他的膝蓋,同時手握成拳扎扎實實地打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悶哼著彎下腰,還沒來得及喘口氣,衣服的領子已經被死死地拽住。
「你知不知道出門留個便條的道理啊,如果沒有紙和筆,也大可找個人說一聲,你這樣一聲不響地在這里游蕩算什麼啊!」一把拎著華矢紋的領口,康雯雯朝著他狂吼道,把找人時的焦急與煩憂一並地吼出來。
「你難道……在找我?」她在找他,是肯原諒他了嗎?
「廢話,不然你當我有千里眼嗎?知道你在這個地方!」當她奔到華家去找他的時候,問遍華叔丘姨,卻沒人知道他在哪里,害得她開著她那輛小綿羊助動車到處亂晃。若非猛然想起他曾帶她來過小學里的林,那個她背過他的地方,沒準現在還在那里晃著找她的人。
「我……」
「我什麼我!」她快速地打斷他的話,「你這身衣服又是怎麼回事?發過一次燒還沒得到教訓嗎?」在十二月的天里,只套了一件風衣便出門。原本清瘦的臉龐才過了幾天就瘦了一圈。散亂的發絲,發白的嘴唇,他的樣子看起來落魄至極。也許婭紗說對了,她可能是在折磨他——同時也折磨著自己。
不自覺地,心開始痛,是心疼他吧,為了她到了這種地步。
「當初……當初是誰在這里對著我說要保護我的?又是誰說過愛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我最討厭……說了承諾卻沒有遵守的人了!」語音中帶著沙啞,眼淚就這麼自然地順著眼眶流了下來。
他震驚地看著她的淚。她在他面前哭了,記憶中有她的野蠻,有她的霸道,有她的嬌與嗔,卻沒有過她的淚,「你哭了。」她的眼淚,讓他心痛。
「誰說的。我才沒有哭。」她努力地想把眼淚逼回眼眶。二十幾年沒有掉眼淚,卻在他的面前掉了。都怪他對婭紗說的那一番話,讓她感動得半死。
她的倔強依舊啊!他的手指輕輕地爬上了她的臉,小?心地拭著她的淚,一點點的,溫柔而細膩,「對不起,我承諾過的,我想要保護的人是你,可到頭來,卻是在傷害你,讓你流淚。」他想要見的是她的笑臉而不是淚顏。
他的手指,像是太陽般,灼熱著她的臉,心又開始了不規律的跳動,「你很混賬!」她哭著罵道。用著那種溫柔的動作,再次把她的心攪得亂七八糟。
「是,我很混賬,但是——」輕輕地,他彎下腰,凝視著她,堅定地說道︰「我是真的想要保護你,用一生的時間來保護你。」
她無語了,為了他的話。良久,她看著他,「你愛我嗎?」
「愛。」
「會時時刻刻陪在我身邊嗎?」
「會。」
「會給我買零食嗎?」
「會。」
「我不愉快、不開心的時候會任我發泄嗎?」
「……會。」
「那麼,我就讓你保護吧。」用一生的時間來保護。
「什麼,你說你要娶矢紋?」華家的大廳,四個年齡加起來快有兩百歲的人,不約而同地驚呼道。然後,由驚呼變成了沉默,四個人面面相覷地大眼瞪小眼。他們的耳朵應該沒問題吧?就算是要听錯話,也不可能四個人一起听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