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過有事不瞞我的,這麼快就說話不算話了?」尋蝶睨著他,佯裝生氣。
「我哪敢,現在可是妻管嚴呢。」
「還沒過門呢,鳳管事。」松開摟著他的手臂,她往前跑去,回頭對他做了個鬼臉。
「小心!」鳳歧連忙把她拉回。跑堂小李冒冒失失地奔來,險些撞上她。「嚇死我了,我見不得你落水。」
狂亂的心跳在她耳邊怦怦響著,尋蝶知道他的恐懼,那是五年前的過往留下的夢魘。
「我沒事,你放心,我舍不得離開你,就算你要趕我走,我也一定拖著你。」她心疼地回擁著他。
「傻蝶兒,又在說傻話了。」鳳歧揉揉她的頭,要她乖乖地待在他身側,才迎向滿頭大汗的小李,眉心緊蹙。「梓姨差你出來找我,是有什麼要緊事嗎?」
「那、那個……」小李竟然緊張到結巴。「京、京京城梅、梅家來人了!」
「該不會是梅家姥姥吧?」尋蝶看了鳳歧一眼,不排除這樣的可能。
上回梅青丹表現失控,把自己深鎖在房內,任誰相勸都不肯出來,迄今仍是不見人影,僅剩梅青扉一人獨撐大局。
銅安雖然是個小地方,但是地點好,不少貿易商隊都在這里留宿,消息自然傳得快,沒幾天,京城也听到風聲了。
鳳歧神色一凜,將籃子交給小李後,便與尋蝶雙雙運輕功,奔回春松居。
一到春松居門口,金桂樹前停了七輛馬車,從馬車上的梅花浮雕看來,是梅家人馬不錯。
「該不會又是場硬仗吧?」她還沒休息夠呢,更別提總是負責善後的鳳歧更頭疼。
「鳳小子,你可回來啦!」在前廳的梓姨一見到鳳歧的身影,手揮到快斷了。「梅家退還青丹的聘書,你說,接是不接呀?」
「我們有人修書給梅家嗎?」隨後跟上的尋蝶一見鳳歧接過的聘書,臉都綠了。
「這才是納悶的地方,我並沒有寫信給梅家姥姥。」
梓姨沒有,鳳歧也沒有,難道是梅家姥姥主動解了聘約?
「是我寫信給姥姥的。」
「大梅,怎麼是你?」眾人聞聲回頭,備好行囊的梅青丹一身遠行打扮,跟在她身後的梅青扉卻是平日裝束,似乎沒有跟姊姊一道回京的打算。
鳳歧也難掩驚訝,猜不透梅青丹的用意。梅青丹一反常態,不向她最愛的歧哥哥道別,反而走向他身後的尋蝶。
「你想做什麼?」鳳歧伸出右臂,擋開她們。
「事到如今,我還能做什麼?」收斂起驕蠻,梅青丹的眉目顯得柔和多了。「我只是想跟尋蝶說一會兒話。」
「跟我?」
溫尋蝶與她對視一陣後,拍拍鳳歧的手臂,要他寬心。
「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跟我說的話,我的確少了好幾項舞者該有的特質,所以我修書給姥姥,要她另外挑選三名舞姬過來,而我則回梅家重新學習。」梅青丹的眼里沒有不甘與遲疑,反而有股熊熊燃燒的熱切。「等我可以獨當一面後,我一定回來擊敗你,到時春松居的台柱身分還有歧哥哥,都是我的。」
「呵,你算盤打得可真響。」尋蝶側過身,輕倚在鳳歧身上。「春松居的台柱,你要就拿去吧,至于歧哥哥,我就要跟你說聲抱歉了,他,我是不讓的。」
台柱可以成雙,鳳歧只有一個。
「你還是這麼討人厭。」梅青丹斜睨著她,卻有惺惺相惜的神色。
望著他們脖子上雙飛的白玉同心結,她還是無法真心祝福他們,但比起以前,心情是好多了。
「別五十步笑百步了,你又多討喜?」尋蝶伸出右手,嬌笑道︰「回去多學點,可別讓我失望。」
「你也是,別退步得太快,不然等我回來輕而易舉就追過你,可就不好玩了。」梅青丹握上她略微冰涼的手。「我妹妹就拜托你照顧了,她性子好,算討喜了吧!」
「呵,放心,我連你歧哥哥都會照顧得很好。」
「別得了便宜又賣乖,我只是運氣還沒到而已。」梅青丹嗤之以鼻,如同來時一般,驕傲地步出春松居大門。
她留步,望著大門懸掛的「春松迎客」,良久,才坐上梅家前來迎接的轎子。
「蝶兒,你是不是背著我偷偷找過梅青丹?」鳳歧低啞的嗓音在尋蝶頭上響起,一陣寒意瞬間竄過她的身子。
「找她說幾句話罷了,又不是偷漢子,緊張什麼?最後大梅也想開了,有什麼不好?」她輕吐香舌。
「你還敢說!出了事,你要賠我個妻子嗎?」梅青丹氣焰高,萬一來個玉石俱焚,後果不堪設想。
尋蝶啐了一口。「什麼妻子,八字還沒一撇呢!」
「這可難說。」梓姨繞到櫃台後方取出簇新的嫁衣,鏤月裁雲的刺繡與黹工,全出自擁有三十多年手藝的老師傅。「這襲嫁衣,鳳小子早在一個月前就訂了,今早才送來,無非是想快點把你娶過門。沁蘭過世好幾年了,你們兩個也沒有長輩,我就主了這件婚事吧!」
「這、這分明是逼婚,在場這麼多人,我不點頭也不行……」尋蝶紅著一張俏臉,原來鳳歧還要她再等幾天,是等這襲嫁衣啊。
「你不願意嗎?」鳳歧的語氣有些受傷。「我早上才稟明義母及岳父岳母,說我後天就要迎你過門了。」
「你——真是的,這件事,私下說不就得了,新來的舞姬還在場呢!」
「唉,你又不用麻煩,安心地做你的新娘子就好了,管他私下說還是台面上說,這里誰不知道你們倆是一對呀,苦的人是我呀!」梓姨哭笑不得。
「如果麻煩,一切從簡便是。」尋蝶才一開口,便遭兩人強力否決。
「不行!」鳳歧朝思暮想的就是風光娶她過門,從簡怎麼行?「梓姨,如果你覺得麻煩,我來發落就好。」
「誰跟你說麻煩,我是心疼我的荷包!」愈想愈難過,梓姨臉都變了。「我當初發那什麼宏願,上回演出的損失還沒收回,重闢廂房的錢也才剛賺回來……唉,真會挑時間。」
尋蝶突然發笑。「你不說我都忘了,誰教你小看我呀!」
「梓姨是發了什麼宏願嗎?」鳳歧好奇地問,一旁看戲的人也巴望著答案。
「不就梓姨說我性子差,嫁不出去,要是有個男人肯接受我,她就在銅安大辦三天流水席,還要為福德正神塑金身!」
炳,做人,還是不要太鐵齒的好。
終曲
十年後
「梓女乃女乃,爹爹下午要告假,這疊單據給您,麻煩您處理一下。」一個脖子上系著平安符的小孩,約莫七、八歲的年紀,恭敬地送上一疊需他雙手合捧的據子。
「又告假?!你爹娘又野哪去了?」梓姨氣皺了臉。她五年前就將春松居全權交予鳳歧,安然養老,結果那對夫妻三不五時就告假溜出門,氣死她了!
「爹爹說前陣子太忙,很久沒跟娘好好聚聚說話,要您多擔待些,爹爹說就今天下午而已。」小男孩似乎見怪不怪,自有一套方法應對,完全不慌張。
「那他為何不親自來跟我告假呀?以為差你過來,我就會準了嗎?」
小男孩沒有回答,體貼地為梓女乃女乃倒了杯茶,送到她眼前。「梓女乃女乃,請喝茶。」
「唉呀,還是你這孩子貼心。」幸好上梁不正下梁沒歪,他倆的孩子乖巧听話又勤奮,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孩子,她多少還寬慰一些。
「不,是您生氣也沒用,爹娘早就跑出去了。」解開單據上的草繩,小男孩仔細地分類。
「帳房的老陳說你會看進出單據,沒想到是真的呀!」她初听聞時,還以為是笑話呢,才剛會拿筆的小孩看得懂單據?原來錯得離譜的人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