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成愉就這樣保持愉快的心情,在這家事務繁忙、業務龐大的外商銀行順利地混水模魚,將來也勢必這樣下去--這是她的理想人生。
低調不張揚,完成她的分內事,拿應得的薪水,自己養活自己。早上搭捷運或者擠公交車上班,工作時間該做事就做事、能偷懶則偷懶,準時下班,回家自己做美味一餐飯犒勞自己,然後看看八點檔,洗澡睡覺。每天如是循環。
沒錯,對範成愉而言,這就叫幸福,這就是理想。
當然,她張開掌心悄悄對自己笑,如果還能實現那個小小的心願,就更好了。
沒再繼續多想,這些天銀行內部有些裝潢項目需要她跟進,她得趕快打起精神來,早早完成工作才行。
範成愉抓過桌上的水杯,跑到茶水間去倒水喝。
茶水間的門口,有一塊布告欄。人事處將本月人員升遷的名單張貼了出來。
「哇,好厲害,汪雲昶升經理了!」小美此刻正對著布告欄上的人事布達發表感言。
看來上班模魚的不只她一人。範成愉瞅了眼那名單,唇角彎出笑弧。
小美旁邊站著的,是三十七樓的櫃台小姐。「那當然了,從儲備主管培訓計劃里出來的人,就是銀行重點深耕的人才,汪經理自然升得快,機會也比別的同事多很多。就這一年半,他已經升第三次,整個銀行也只有他們這種進門就貼了金標簽的人才有這樣的機會。」
小美點頭附和,「就是,還沒正式上班就送到國外培訓一年,別人可沒這個運氣。」
「不過,他們爭取這個計劃的名額時,考試也比別人難很多不是嗎?」範成愉微笑加入討論,「何況,機會越多,壓力也會越大,很多事情都是一體兩面的,也不必太羨慕。」
這點,她看得相當透徹,所以才會有那麼沒志氣又平凡的理想。
也對,小美和櫃台小姐點點頭,所謂高處不勝寒,說的就是這種情況。
「但是,」小美很無力地申吟,「就算壓力大,看到這種情況,還是會覺得很羨慕啊!那麼高的薪水,而且,」說著,眼楮里冒出粉紅色心心,「汪經理年輕又英俊,最重要的是……」
她轉頭看著櫃台小姐,兩人對望一眼,說︰「他單身,沒有女朋友,沒有暗戀對象,人人有機會。」
整齊劃一,異口同聲,默契十足。
如果不是手里還抓著水杯,範成愉鐵定很捧場地用力鼓掌。或許年終尾牙時可以考慮讓這兩個小女生上台表演。
人人有機會?她仍舊彎唇笑。
「不過,小穎,這次大鵬兄也在名單上喔!」小美朝櫃台小姐擠擠眼,指著名單上的一個名字。
範成愉這才知道原來櫃台小姐叫小穎--或者是××穎,她向來對人名不怎麼敏銳。
癟台小姐撇撇嘴,臉色卻紅了,「關我什麼事!」
「咦,你還裝,那天我明明看到……」小美繼續講。
看話題往八卦方向扯去,範成愉輕輕咳嗽了聲,一本正經,「小美,聊完麻煩去處理一下三十六樓的復印機,剛剛有同事說好像又出問題了。」
「主、主任!」小美這才發現身邊站著的竟然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範成愉點點頭,朝飲水機踱去,臉色一派愉悅。
小美卻忐忑不安地拉著小穎快跑。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主任每天都笑咪咪的,也從來不凶人,但她還是會害怕。
或許是因為她雖然看到主任在笑,但卻感覺主任並不是在笑?
咦,那主任在干什麼?發花痴嗎?
小美瞄了瞄頂頭上司的背影,卻看到對方忽然轉頭,似乎朝她看了下,她連忙撤回目光,腳底抹油,走得飛快。
她終于知道為什麼了--主任的笑,原來真的不是在笑啊!
罷剛升職的人應該做什麼?請吃飯再和大家去唱KTV,最好搞個徹夜狂歡?
錯!大錯特錯!
汪雲昶的答案是--加班。
因為客戶東西要得急,他手下的三劍客今天又都有事,他這個當經理的人,只好自己動手,做起這一兩年很少親自動手做的事--擬合約。
他任職于這家外商銀行的企業金融部,今天才剛剛擢升到經理的位置--在職等和待遇上,與自己部門的主管相去不遠,只不過他的職能和主管略有不同,他的主要任務是帶領三個下屬開疆闢土,為那些世界頂尖企業在台的分支機構提供更完善的融資和信貸服務。
近兩年,他慢慢轉向對外聯絡和溝通,這類擬合約的工作多半由下屬完成,所以,他現在有些頭痛,打字是件很討厭的事,尤其要打幾十頁的全英文合約。
而且,旁邊還不時傳來嗡嗡的擾人聲音。
銀行需要多隔出一塊地方做會議室,最近都在裝潢,這點他知道,也知道他們通常在下班後才會開工,只是想不到自己今天需要加班。
「嗡嗡嗡……」電鑽好像不是在鑽木板,而是在鑽他的大腦一樣。
汪雲昶揉了揉額角,站起身,準備去泡一杯咖啡給自己喝,回頭再來和合約書奮戰。或許,他應該將筆電帶回家加班?
大步跨過在裝潢的地方,他看到幾個男人赤果著上身在敲敲打打,銳眼一眯。那中間一抹淡藍色身影,是女人?
看樣子,還是銀行的同事。
他長腿一邁,走過去,停在那抹坐在其中,好像在監工的身影前。「嗨?」
「嗨……」她響應的聲音拖得老長,慢吞吞地抬起頭,眼眸眯著,半張臉因為趴在手臂睡的緣故被壓出淡紅色。
她竟然在一群赤果著上身的男人當中打瞌睡?盡避這不關他的事,汪雲昶的眉頭還是皺了起來。她也太沒有危機意識了!
他認得她,總務新來的主任,叫什麼名字呢?
想了想,確定自己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來銀行上班時,他正在位于香港的亞太區總部開會,沒有人特別介紹過兩人認識。他會記得,是因為上周的銀行周年慶她負責照相,而他也有幸進入她的鏡頭,這才留下個殘缺不全的印象。
不過,這會兒他有機會改善這個局面--她抬起頭,是一張困倦的小臉,眼楮半眯,唇角上揚,不知道是不是作了好夢的緣故。
這張臉很漂亮,也相當……眼熟。
汪雲昶在腦海中搜索一遍,十分確定自己之前沒有見過這張臉。「你怎麼還在辦公室?」
她眼皮略略撐開,黑色雙瞳一片迷蒙,看來水汪汪的,十分嫵媚。汪雲昶下意識地別開眼,臉皮微微紅了紅。
「嗯,我在監工。你呢?」她點頭,順口問了他一句。
「監工?」汪雲昶不解。
她指指那幾個人,口氣幽幽,「他們在裝潢,我要監工,十二點時會有人來接替我。」
這件事本來不該她做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就這麼巧,大家都有事全部溜了。
「十二點?」汪雲昶環視了下空無一人的辦公室,也就是說,如果他今天沒有留下來加班,她一個女孩子在一堆半果男人當中要待到十二點?都沒有人想過她的安全問題嗎?
她點頭,手撫了下胃的位置。
「還沒吃飯?」汪雲昶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她抬起頭,樣子可憐兮兮的,「是啊。」好像一條被主人拋棄的博美狗。
汪雲昶腦海里浮現這個比喻,差點笑出來。他溫聲問道︰「我那里有些餅干,上次出差買回來的,你要不要吃一點?」
「有蛋卷嗎?」她眼中透出一絲光芒,吞咽口水的動作好明顯。
汪雲昶竭力控制住笑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