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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普通的農舍中,傳來悠揚清越的琴聲,但伴隨的歌唱詞意,卻充滿淒楚。
………………,遺言空在耳。
三載無朝昏,孤幃淚如洗。
熬人義從夫,一節誓生死。
江鄉感春殘,腸斷晚煙起。
西窗太華咋,不知幾千里。
這是宋人周仲美的詩,因丈夫棄官入華山,猶遺仲美隨翁姑調任長沙,雲水茫茫,益感淒愴,遂書感懷于壁上,從前晴光每思遠在華山的父親,就會彈唱此詩,順道感念生前處境相似的亡母,現在……她不唱此曲已久。
「身雖千里,心實系之。」
自暗處突然傳來低沉的嗓音,听得晴光揮身一震。
真是他喝?轉披琴弦,再唱一曲︰
煙霏霏,
雨霏霏,
雪向梅花枝上堆,
春從何處回。
醉眼開。
睡眼開。
疏影橫斜安在哉?
從影塞管催!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逼近,她甚至已經可以聞到他那股熱悉的陽剛氣息,是他,真的是他!
心弦震動,琴弦也沒停,歌聲更加婉轉。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無畔。
攜琴上高樓,樓虛月華滿。
彈得相思曲,弦腸一時斷。
就在最後一字「斷」聲中,琴弦齊齊斷裂,驚得晴光低呼一聲︰「啊……」是被他弄斷的吧?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室內另外一人吟道︰「好詩。」
「你識得相思滋味?」
「一年來無分晨昏,時時思念。」
室內的燈光如豆,所以晴光僅見一個模糊的身影,不過就算他化成了灰,恐怕她也仍能分辨氣味,更何況人在眼前。
「為什麼?」
短短三個字,他卻全懂。「因為嫉妒。」
這答案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卻絕對震撼,令晴光頓感回腸蕩氣。
「你毋需如此。」
「關己則亂,況且他還說當晚即將對你表明心意,並說時機已經成熟,你就要答應嫁他為妻。」
「原本確實約好有事相告。」
馬上听到他的呼吸聲急促起來,和她激動的心情互相呼應,老天爺,他仍具殺父的嫌疑,不是嗎?為什麼自己就是忘不了他?為什麼就是無法恨他呢?
「什麼事?」
霸道的口氣,終于令晴光不滿,憑什麼自己就得樣樣順他呢?「是我與司徒之間的事,在他尚未醒來之前,我不想跟其他人提。」
「我成了其他人了?真好,那他傷得毫不冤枉,或許我還應該讓他們下更重的手,教他永遠醒不過來。」
「我說過你毋需如此,除非你把在石仙人洞中听到的話,也跟說的一起忘掉。」她曾說過此生除他,她再不會許于第二人。難道他忘了嗎?或者他根本不在乎呢?
「無時或忘,但你呢?」
「我……什麼?」
「你又是否能夠忘掉我的雙手曾染滿令尊的鮮血?」
「你……好殘忍。」
「難道你想一直掩耳盜鈴下去,已經發生過的事,絕對無法抹殺。」
「卻都應該有合理的解釋。」
「是‘應該’有,還是你‘但願’有?」
這個男人,到底要把她逼到什麼樣的絕境,才會甘心、才肯放手。
「是我相信有。」她特別加重了「相信」兩個字,因為那是他自小就被殺父仇人奪走的珍貴本質,她絕不能、也不允許自己步他後塵。
「你需要我的解釋?」
「不。」
「不?」
「對,我不需要你的解釋,因為我一早便決定相信你,相信無論如何,你都有必要那樣做,我與你之間,不該產生仇恨。」
借著模糊昏暗的燭光,她可以看到他的身子晃了一下,仿佛問,還捕捉到他喉間的一聲嗚咽。他哭了?他會流眼淚了?
晴光急急起身,非但把琴給踫落地,腿也撞著了。但她渾然不覺得痛,因為眼前只有一件事重要,那就是到他身旁去。看他的臉上是否有著——
「大哥,兄弟們給你道賀來了。」不大的聲音,卻足夠凍結室內所有的動作。
「你怎麼來了?」他的聲音再度恢復冷硬。
「你捉到了司徒漠的女人,我們怎能不過來湊湊熱鬧。」她仍是帶笑的口吻,甚至還有一絲的……蠻不在乎。
「有什麼熱鬧好湊?」
「洞房花燭夜的熱鬧啊!不然還有什麼?」
什麼?
「別胡鬧了。」
「胡鬧?原來你不是真心想要她,只是胡鬧?」她堪稱言辭如鋒。
「你!」
「我說錯了?」她馬上換個說法,力道卻更驚人。「或是你還想‘人情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什麼意思?」
「就是不敢佔有司徒漠的女人,以免必須跟他扯破臉,簡單一點的說,就是將來還想苟活?」
晴光忍不住的開口斥道︰「這是什麼樣的歪理?」
「這是咱們求生的理智,任大小姐,命好如你,大概怎麼也無法想像我們的心情吧!」
「你是子夜小姐,對不對?」
她似乎沒想過會被當場指認出來,所以听晴光這樣說,不禁愣了一下。「是又如何?」
「你愛他嗎?」
這問題更是連想都沒想過會出自她之口。「愛又如何?」
「真愛他的話,就不要讓他繼續留在黑暗的國度里,請想辦法引導他出來,讓他——」
子夜用高亢的笑聲打斷了晴光的懇求。「你不感動嗎?大哥,我都快起雞皮疙瘩了。晴光,就是白日陽光的意思噦!而我叫做子夜,日夜原本就不可能同時存在,難怪她說的話我完全听不懂。」
「子夜小姐——」
「閉嘴,」晴光被她喝住。「大哥,兄弟們已把外頭圍住,你怎麼說?」
窒人的沉默。
「幸好我有準備。」
他終于不再噤聲不語。「什麼意思?」
「兄弟們幾乎都曉得她是司徒漠的女人,而司徒漠才找過我們的晦氣,如今他的女人自己送上門來,大哥,你說應該怎麼做,才能平息眾怒?」
「司徒漠是司徒漠,她是她。司徒漠的帳——」
「本來就應該算在她的頭上,」子夜的日氣轉為絕決。「你不做也沒關系,我出去叫——」
「站住。」
「你願意做了?」
「我不能取她性命。」
子夜輕笑出聲。「誰要她的命來著?」
「不然……」
「只想羞辱一下司徒漠,你是男人,她是女人,怎麼做能達到大伙兒的要求,我想你應該明白。」
晴光想要開口制止,無奈出不了聲;也想要出手突圍,無奈動彈不得;感覺上,自己就像是掉進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當中,而且越陷越深,根本醒不過來。
「我明白了。」
子夜走向她。「任晴光,我想這應該也是你曾夢想過的事吧!如今我助你美夢成真,你想要怎麼謝我?」
「我們不是同為女人嗎?他不是你深愛的男人嗎?」突然間,晴光不再驚慌,只覺得悲哀,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與背景,將子夜的個性扭曲成這樣?
「都是,」不料她的冷冽依舊。「不過今晚我們還是得借重你。大哥,接著。」
晴光不曉得她拋給他什麼,卻听得見下頭的話,也完全清楚其中的意義。
「我們都在外頭等著,天明之後,要看到證據。」
毋需鏡子,晴光也確定此刻自己的臉上,必是血色盡失,一片蒼白。
第九章
他摟在她腰間的手臂強勁有力,他吻在她頸間的雙唇溫存燙熱,但晴光心中仍是一片哀戚,是,誠如子夜所說,就算會遭天譴,她還是得承認與他相愛,非但「曾是」,也「仍是」她的夢想,逞這樣子的方式……哪里叫做美夢成真,根本就是噩夢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