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終于找到聲音了,可是……
「羅雲那老狐狸,」鐘石說︰「司徒漠,咱們也別打了,快退,不然大伙兒全會被羅雲安的火藥炸死在這里。」
「你說什麼?」
「現在沒空跟你說這些了,快退呀!我們——啊!」諷刺的是最先被巨石砸中的就是他。
活到二十三歲,晴光首度體會何謂「地動天搖」,但外在的一切其實都還不及她內心震撼的萬分之一,任清輝腳下的花崗岩裂開,連帶扯動一手扣住他肩膀的照雨往下跌。
「爹!照雨!」
天啊!他明明在自己的面前殺她父親呀!為什麼她還顧慮他的安危呢?為什麼?晴光突然好恨自己,恨自己沒有辦法在這一剎那瘋掉,甚至于死去。
「晴光,快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但是爹,還有照雨,」其實已經看不見任清輝,只看得見照雨的左手仍深入岩縫間,難道復仇的執念真的深到連父親的尸體,他都不想放過?「司徒!」
「總管已經死了,晴光,你听見沒有?他已經死了,被——」
「不!」她沒有辦法听任何人說是照雨殺死父親的,至少現在沒有辦法。
又一聲爆裂,四周仿佛已無立足之地,而晴光發現自己正想往照雨的方向爬去。
「晴光,」她听到他的聲音了,而且他在叫她,他在叫她的名字,上一回他叫她時,兩人之間還那麼的甜蜜,為什麼轉眼間就——「晴光,危臉。你快走!」
「照雨!」一顆巨石正往他壓下來。「照雨!」
「晴光,快走!」司徒漠這時也已避不得嫌,一把便扯住她的臂膀狂吼。
「不,我要救——」來不及了,硝煙四起,土石崩落,最重要的是司徒漠已點了她的軟麻穴,更順勢將她擊昏,接下來,晴光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直到醒來。
醒來的第一件事,是問守在床邊的司徒漠︰「為什麼要救我?」
「晴光?!」
「為什麼?」她何嘗看不清司徒漠眼中的傷慟與悲憤,只是她覺得痛啊!好痛、好痛,痛到恨不得能夠失去知覺,即便必須以死亡來止痛,亦在所不惜。
「晴光,你——」
「問你為什麼呀?為什麼救我?為什麼不干脆把我丟在山上被火藥炸死算數?為什麼不——」
驟然被甩了個耳光,晴光戛燃而止;司徒漠則叫了聲︰「海婆婆。」
海婆婆?是……晴光用驚疑不定的眼神往她望去,「您……您是照雨的師父?」
「一命償一命,我那笨徒弟也已經……已經走了,你是覺得人死得還不夠多嗎?」
「老婆子,你隔空打虎的技巧越來越好了。」
晴光循聲望去。「爺爺!」
「晴光丫頭,你以為人生很長嗎?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就會知道,其實人生短的不能再短,尤其是踫上倔強的人生伴侶,那就更——」
地海子毫不客氣的也給他來了個隔空巴掌,但他武功畢竟了得,運用移形換影之法躲開了。
「我會這樣,還不應該怪你,收了四個不成材的弟子,還有那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武——」瞥見楮光,下頭的話總算打住了。
「這里頭一定有誤會,清輝絕對不是那種人。」
「從頭到尾,你就只有這句話好講?」
「如果寒瀟是他害死的。當初他又何必跟我要求先蟄伏數年。再復出當我的總管,甚至從此不再用原來的兵器,只求為好友追查出滅門的仇人?」
「事實已然擺在眼前,所謂最危險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不是嗎?」
「我還是不相信。」天山子漲紅了臉叫。
地海子還待說什麼,晴光已經幽幽開口︰「他們都死了,難道恩怨還不能隨之消散嗎?他們都死了,爺爺、婆婆,難道這樣還不夠嗎?過去的恩怨我不清楚,現在也不在乎了,我只知道為此我們都已付出龐大的代價,這樣,還不夠嗎?」
那天的爭執就因晴光這段話而畫上了休止符,之後也沒有人敢再在她的面前提及這個敏感的話題,直到今日。
「晴光。」
「司徒,」她揚聲道︰「我在這里。」
一個漂亮的「鷂子翻身」,他已來到晴光的面前,「我以為……」
「以為我在湖猻愁。」
「是,我以為你會在那里。」
「我寧可全貌來看它。」
司徒漠知道她指的不光是景色,想之下,便毅然決定的說︰「好,我告訴你。」
「時候到了?」
「嗯,我答應過你,總有一天一定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說給你听。」
「我在听。」她看了他一眼,眼神清澈,寫滿勇氣。
「但千頭萬緒……」
「先告訴我,你們為什麼會突然打回來,不是說要出去十天的?」
「因為我們在中途接到一個包袱。」
「里頭是?」
「一對兵器和一套衣服、鞋子。」
「我不明白。」
「就是昔日文武判官的武器,一支判官筆和一柄斧頭,外加一整套當年武判官的衣服與鞋襪。」
「是爹的東西。」
「是,是恩師的東西,還有月——不,你說他原名是?」
「寒照雨,他是寒瀟的兒子。」
「照雨、翔風,果然注定風雨交加,連在他身旁的人都無法幸免。」
晴光只是沉默。
司徒漠便再接下去說︰「還有寒瀟的兵器,恩師一見便變了神色,當下決定回來。」
「他什麼都沒跟你說?」
「以前的事,或現在的?」
「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吧!」
于是司徒漠把二十四年前的那場爭斗,以及後來引發的慘劇詳細的說給她听,讓她明白。
「丁泉是你殺的?」
「嗯。」
「鐘石也死了,羅雲听說也已遭到爺爺的懲治?」
「應該說是婆婆,婆婆氣他害死了翔風,」司徒漠顯然還是習慣舊時的稱呼。「甚至不容他分辯就擊斃了他。」
「機關算盡,結果又如何?這麼說,天門派內現在僅剩……」
「萬松了。」
「他?」晴光心頭懷有疑慮。
「誓言要重整天門派。」
「這次的行動,他為什麼沒有加入?」
「听說他臥房在床,已逾半年。」
「病的倒真是時候。」
「你在懷疑什麼?」
「沒什麼,我比較關心的是爹他……和照雨之問所發生的事。」
司徒漠好想問︰那你呢?你跟月翔風之間,又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的死,也帶給你這麼大的傷慟,甚至不下于恩師的分量?
但他終究沒有真正的問出口,縱使有千百種懷疑與猜測,月翔風都死了,跟個死人有什麼好爭、好計較的呢?無論他和晴光之問曾有過什麼,司徒漠決定都讓它就此打住,不提,也不再問了。
「恩師一見那些東西,便頻頻的說︰‘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什麼意思?」
「我也問了,但他欲言又止,只催我趕路,並說一旦見了送包袱的人,一切便可真相大白。」
「那你沒有問他包袱是誰的?」
「問了,當然問了。」
「答案是?」
「當年幫他保管包袱的人。」
「什麼?這不等于沒說。」晴光簡直被搞得莫名其妙。
「我也是這麼想,但恩師的脾氣你也知道,除非是他自願說的事,否則不論我們再怎麼追問,也是罔然。」
「那你們回到華山後,又為什麼會上猢猻愁?」
「原先當然是先回山莊,卻昏見它起火燃燒,羅雲並謊稱你和月翔風均被其他兩人追殺上山了,所以我們才會跟著上去。」
「結果我並不在上頭,反倒是與你們錯身而過。」
她跟月翔風在山上待了一整夜?為什麼?想歸想,司徒漠依然沒有開口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