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曉得為什麼,在應該感動的時刻,我卻只覺得悲哀,原來不攜伴的原因在此。
放開了他,我自問︰這就是我要過的生活嗎?這就是若嫁給他之後,我必須過的生活?
人家常說︰「酒後吐真言。」
我卻牢記外婆曾經說過的︰「酒醉心頭定。」
孫昌祥在這里,過的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紙醉金迷的日子?
他還想要來拉我,可是我已經避開他,轉身入房,將門鎖上,將他留給兩個菲佣和滿室的狼藉。
棒天我便告訴他,我打算提早幾天到美國去。
「昨晚我怎麼了?」他兀自撐著宿醉的頭問我。
「沒什麼,你喝醉了而已。」
「是嗎?是不是我說了什麼惹你不開心的話?」
「沒有,我只是因為看你忙,想想留在這里也沒有什麼事情好做,家事全部讓那兩個小女孩做完了,我還做什麼?不如早些到學校去,也好找找房子,安頓下來。」
「有兩個人服侍你還不好,在台灣可不是人人都能有這種待遇。」
我發現我跟他已經幾乎沒有共同的話題,甚至連想法都如南轅北轍,這種以前還可以解釋成互補的特質,如今不過是更加凸顯出我們的不適合而已。
「我從來就沒有被服侍的習慣,連要喝杯水,她們兩個都爭著想端給我的模樣,更是叫我看了心酸,你其實根本用不到兩個女佣,找個鐘點工人打掃一下房子,再煮個簡單的晚餐就可以了。」
「嫁給我,嫁給我的話,這一切就都讓你作主。」他分不出真假的說。
「再給我半年吧,等念完書後再說,好嗎?」
他那一剎那閃爍不定的眼神,究竟代表著什麼意思?
我實在無暇去想,也沒有興趣探索了。
「我們分手吧!」的話,好幾次明明都已經浮上嘴邊,卻又都被我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不,我承受不起再次主動離開人的打擊,不是害怕傷害他,而是無法再度面對「那樣的自己」。
就這樣,事情便一直拖了下去。
在加州游學期間,可以說是自大學畢業後,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新的環境,新的朋友,新的課程,新的生活,帶給我新的心情,也就在這一片「新」當中,我發現其實有很多東西,很多情緒,都是我原來就擁有的特質,為什麼現在反而會有「如新」的感覺?
恐怕全是我刻意疏離的結果吧;而我為什麼會疏離它們呢?
是因為那個自詡要成為我項上唯一鑽石墜子的男人嗎?
他可值得?
我還是不願去想,只專心沉浸在一片新事物當中。
甚至不再排斥學以前一直以絕對學不會為借口而遠離的電腦。
學了之後,即發現樂趣無窮,從此位于學校地下樓層的電腦室,便成為我另一個常去的地方。
「Anne,我今天要改一篇報告,可能會晚點回來。」臨出門,我對室友說。
「那你回來路上小心。」
「知道了。」經過門邊,瞥見擺電視的小茶幾上的糖果和我刻的那個南瓜頭,我說︰「這些巧克力怎麼辦?」
那是過萬聖節時,我們買來準備給鄰居小孩要的,誰知買得過頭,給了小孩後,竟還剩下不少。
「吃不完的話,我們感恩節時,再辦一個小型的Party好了。」
「OK,Bye了。」
幾個小時後,當我終于改完報告,只差按下「Save」鍵時,突感天動地搖,眼前的螢幕隨著斷電消失……是地震!
然後電腦室內的同學紛紛尖叫,有人躲到桌下,有人往外奔出,也有人像我一樣的不為所動,幾乎空白的腦中只有一排字︰我的作業!天殺的!澳過的版本我還沒存啊!
後來我才曉得,這一次的地震,造成舊金山極為慘重的損失與極多的人員傷亡。
第九章陽差
才一進門,就听到電話鈴聲震天價響。
「Hello?」
地震發生三天了,這其中電停了兩天,所幸水沒停,而當局則除了呼吁市民保持鎮定以外,還要大家盡量縮短用電話互道平安的通話時間,以便將線路空出來供求救及救援的需要使用。
我和Anne一抓到線路空檔,就先打電話回台灣和泰國報平安。
其實對于生在地震帶上的我來說,那天黃昏時的地震強度根本不算什麼。
當時地震一停,電腦室幾乎立刻為之一空,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位來自日本的女同學猶自「老神在在」的固守在電腦前等電來。
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十五分鐘過去了……我們兩人終于開始不耐煩的埋怨起來。
「什麼先進國家嘛,都不震了,電還不來。」
「就是啊,這要是在我們台灣,一分鐘後電力就會恢復。」
「看來是沒希望了,我們也出去吧。」
結果兩個人一回到地面,就發現我們幾乎已經成為那些來自歐洲國家同學心目中不怕死的英雌。
這次的地震震央其實是在我們的附近,但因為舊金山是一座繁榮的古老城市,所以災情才會特別慘重,除了高速公路的高架橋震裂塌下,讓正行走于下層路上的車子成了夾心餅干的餡以外,城內的瓦斯管、水管也多處破裂,美國政府已經緊急疏散當地居民,並要游客暫勿前往舊金山。
了解其嚴重性後,我也不敢再批評美國人的膽小了,雖然超級市場一沒電就打烊,只因為沒了收銀機的幫忙,他們就無法結帳,還是讓我覺得挺蠢的。
電力恢復以後,我們也恢復了上課,並且忙著把前兩天的課給補回來。
而我,正想回來隨意做個三明治後,就要趕到電腦室去重新改我的報告。
這一次,我握緊拳頭想︰我一定每隔十分鐘,就Save它一次!
「Hello?」奇怪,怎麼沒有聲音。
「意同,是你,真的是你,對不對?」
「慕覺!」
來美國以後,我們曾經通過幾次電話,但是因為和孫昌祥之間的問題尚未解決,使得我對于他的電話竟產生一種莫名的抗拒與回避,連帶的對于他要我用假期過去紐約走走的邀約,都一直婉拒,說什麼也不願意答應再和他見面。
「老天爺,真的是你,是你的聲音……」接下來是他喘息的聲音。
「慕覺……」無需任何言語,我自然知道他的緊張與掛念。
而在松了一口氣後,他隨即爆發開來。
「你曉不曉得這是這三天來,我打的第幾通電話了?可是每一次都不通,都不通,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麼著急?」
「慕覺……」我想要解釋,可是立刻又被他打斷。
「剛剛我跟老天爺發誓,如果這一通電話再打不通,再讓我找不到你的話,那我就不理你了,我就永遠都不要再理你了,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讓我這麼、這麼的擔心。」
我不再說話,干脆閉上眼楮,想像他就在我的面前,那麼他一定能夠看到我臉上的不舍,以及感動。
「意同。」
「我在,」我趕快應聲︰「我在這里,我沒事,真的沒事,除了……」
「除了什麼?」他原本才稍微緩和的聲音,一下子又高亢起來。
「沒什麼,只是那一晚我到同學家去討論功課,出來才發現路燈沒亮,所以就跟同學借了蠟燭,慢慢走回家,結果在路上摔了一跤,沒什麼啦。」
「暗夜里自己模黑回家?意同,你有幾條命啊,你不知道這里,停電的夜里算是最危險的狀況之一嗎?」
「我們這里大部份的居民都是退休人士,或是觀光客,要不然就是度假人士,外加學生,不像紐約,你實在用不著這麼擔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