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說的?」端木愷自有他個人獨特的見解。「正因為記得太多、念得太牢、心系所敬、所護及所愛,我們才會奮不顧身,一次又一次的上戰場。」
「現在的你,我相信確是如此。」
「什麼意思?」
「听說前些日子,曹操曾想用勸說的方式,使偏將軍歸順于他,特派蔣干前來江陵見偏將軍,這事你想必知曉?」楚楚卻沒有馬上回答他,反而問道。
「當然清楚,公瑾深知他的來意,一見面即予以點明,雖然蔣干立刻否認,公瑾仍笑說︰‘我雖然不及師曠的耳朵那樣聰靈,但聞弦音,猶能知雅意。’」
「他的耳朵不及師曠聰靈?偏將軍也太過謙虛了,只是那蔣干也實在太不知死心,偏要等過了幾天,偏將軍設宴款待他,請他參觀軍營隊列和倉庫軍資,就是不同他談軍旅之爭,再明確表態說︰‘大丈夫處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義,內結骨肉之恩,言行計從,褔褔共之。即使蘇秦、張儀那樣的說客再出世前來,也是說動不了我的,這哪是足下所能做到的呢?’後,才無言以對,回去跟曹操報告說︰‘周瑜雅量高致,非言辭所能離間。’」
「連公瑾也妄想招降,曹操那奸賊,當真是被一些沒骨氣的降將降臣,降出了癮頭。」端木愷嘲弄道。
「荊州物富民豐,又居扼要,自是人人想爭,如今劉豫州得四郡,吳侯及曹操各得一個半郡,你都深感不服了,曹操又豈會善罷甘休?」
「曹賊南下侵略,本是寸土皆無,現在還讓他佔去南陽及半個南郡,已是大大的便宜,反觀我方,出了大力、傾盡大軍,卻只得到江夏與半個南郡,不是冤枉到家,是什?」
楚楚深深看了他一眼後說︰「你委實已跟過去那個雖與偏將軍情同手足,但上得戰場仍大半是為了求取刺激的揚威中郎將大大不同,現在我相信你每打一場仗,其中有一主要原因,是為了守衛親人而打的了。」她到這時,才算回答了端木愷先前的問題,接下去再問︰「對了,你剛剛說你們‘三人’曾一起去參加桑迎桐舉辦的比武招親,那是怎麼一回事,又是哪三人?」
「夏侯猛、我和森迎柏。」
楚楚愣了一下,心思隨即活絡的轉動起來,而在這段時間內,端木愷早已把當年三人「不打不相識」的過程,全部講給了她听。
「我果然沒猜錯,」楚楚再開口時的聲音已因激動而顯得有些沙啞。「他們果然是兄妹。」
「什麼人果然是兄妹?」
「迎柏與蟬風,也就是迎桐,他們果然是兄妹。」
「森迎柏確是桑迎桐的兄長,他們——」端木愷猛然打住。「等一下,你見過森迎柏?」
楚楚頷首。
「是送女兒回去給他的時候見到的嗎?」
楚楚再點頭。
雖然她光是點頭,一聲不吭,但眼底的溫柔和唇角的笑意仍泄漏了心事,于是端木愷接下去便說︰「但那並非你們第一次見面。」用的已是肯定句。
這回她連點頭都省了,只以一路蔓延開來的微笑充做回答。
「沈潭曾跟我們說過迎柏心中似乎有人,才會遲至今日尚未娶妻,而飛霜與我,亦曾猜過你這回離開江東去見的人,必具特殊身分,想不到……我的天啊!」
端木愷忍不住扣住她的肩膀說︰「這真是太好了!」
「好什麼?」楚楚首度出聲道︰「我根本什麼都沒說,你也什麼都不知道。」
「我至少知道江東從此要少掉一位名醫,而我的兒子也快要離開山陰縣了,」
端木愷難得多愁善感。「想起來還真是舍不得。」
「你知道我永遠都不會忘掉你賜予我們母子倆的種種,端木,若非有你——」
「噓,」他搖了搖頭道︰「你也給了我許多,至少在飛霜出現以前,能稍稍撫慰我心靈的人,只有你,而能帶給我純摯童真的人,唯有樁兒;真要道謝,也應該由我,而不是你來說。」
「端木,你長大了,成熟了,隨師父到一心園為令尊治病,剛結識你時,你還是個心地善良,卻一肚子憤怒不滿的大男孩,如今卻已蛻變成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往後與你相處,我可得調整心態,再不能拿你當弟弟一樣看待了。」
「原來你真拿我當弟弟看,」端木愷佯裝淒慘的怪叫一聲。「你幼時照顧過飛霜,後來又一直關照我,那天我們才在說,從某一個角度看來,你還真像我們夫妻倆的姊姊,但我今年已三十二,分明大你五歲,還得尊你為姊姊,實在有點不服氣。」
楚楚笑道︰「瞧你一臉趣致的模樣,說你比我小,還不肯承認?不過我真是替你感到歡喜,自你有了蝶衣以後,整個人完全都不一樣了,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珍惜她。」
「這事還需要你吩咐嗎?我呀,現在是恨不得能在自己的靈魂上拴條線,再把線頭交給她,由得她牽我至天涯海角,永世也不分不離,就像你的他一樣,相信他對于你,也懷抱著同樣的心思。」
「但願如此。」
「你少在那兒給我打馬虎眼,過程我可以等見到他時再問,但結果我卻想先听你說,告訴我,他是不是已經跟你提過親事了?」
楚楚的臉上悄悄浮上兩朵紅雲,再度頷首不語。
端木愷習見的楚楚,都是冷靜、沉著的女大夫風貌,鮮少出現眼前如此嫵媚的一面;因此原本就覺得美得清新月兌俗的她,理應有人呵護,理應在所愛之人的寵溺下,展現其明艷動人光彩的端木愷,為了讓她一直開心下去,便繼續揣摩道︰「他一定是說︰‘楚楚,嫁給我,越快越好,我們已經分開這麼久,你一定不忍心我再等下去,是不是?還有我們的孩子,你不覺得我們早該一家團圓了嗎?讓我們盡快成親吧?好不好,楚楚?’」
有了愛情的滋潤後,也恢復她三分活潑氣息的楚楚被端木愷的逗趣模樣感染,心情亦為之一松,便配合著他,順口應道︰「好,事情都已辦完,我們應該團圓了。」
「好什麼?」端木愷問她︰「也沒說完全,誰曉得你在好什麼?」
「好,我願意嫁給你,越快越好。」
想到昔日的三位「戰友」,如今均已從她們三名「難友」的身上找到幸褔,端木愷不禁滿心感慨,覺得冥冥之中,老天似乎總自有安排,才會讓他們六人的緣分結得這麼深、又如此遠。
「太好了,楚楚,我保證往後你定能否極泰來,你跟兒子,都不會再孤單寂寞,這一切,全是你應得的。」
「端木,」相識數年,這是楚楚頭一次因兩人之間猶如兄妹、又似姊弟的親近溫馨,而與他輕輕相擁在一起,交換著道別與期許︰向過去道別,並期許各自擁有更加幸福的未來。「我愛——」
隨著「砰」然一聲將門推開而來的,是鐵青著臉的森迎柏,以及他的質問︰「端木愷,你與楚楚既已育有一子,為何不在數年前使娶她為妻,反而另娶雪飛霜?」
「迎柏,你怎麼會在這里?」是她的第一個反應。
倒是同為男性的端木愷率先意識到不對,連忙放開楚楚,趕著解釋︰「熾濤,你听我說,事情並非——」
「上回我們在烽火中交會時,你曾說自己絕對無法與妄自跟你爭奪伴侶的人化敵為友,那現在的場面又算什麼?」迎柏根本不想听他說什麼,一口就打斷端木愷的話頭吼道。
到這時楚楚也感覺不對了,趕緊往迎柏身旁走去。「迎柏,寒衣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