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就怎麼辦。
「我去,我當然去」她趕緊下床,卻發現自已一身原本就布滿風塵的衣服,此刻更因睡過一覺而皺得不成樣子。「可是我這身衣裳……」「喏,你瞧,」小侍女指著她身旁的木桶和衣服說︰「都為你準備好了。」
飛霜見可以沐浴淨身,又有干爽衣服可換,早喜形于色的向前。「你真細心,謝謝你了。」
「要謝啊,你等會兒一並謝我們中郎將好了,」小侍女一邊過來幫她寬衣,一邊說︰「這些全是他吩咐的,自己才剛接受過應姑娘的針灸治療,身子還虛得很,便忙不迭的差人幫你張羅東西。」
知道自己動作得快的飛霜,已經坐進浴桶中,但心念一動,卻連自己也不明所以的便反射性問道︰「應姑娘是誰?」「神醫華佗先生的女弟子。」
是她。「她人現在何處?」
「怎麼?我看你又沒病沒痛的,頂多不過是嗜睡了一點,何必找應姑娘來--」這次飛霜無法再跟她客氣下去,隨即插嘴追問她道︰「她人現在何處?」萬一她現在此處,自己不就沒戲可唱了?仿佛被她首度展現的氣勢壓倒住的樣子,小侍女終于乖乖回答︰「跟隨她師父往西去了。」
謝天謝地,飛霜至此總算安下心來,一邊放低身子,享受熱水浸泡之樂,一邊迅速轉動腦子,務求捏造出最天衣無縫的謊言來。
飛霜在侍女的引導下,才剛跨過門檻,走進鋪著地磚的廳房,便听到琴聲悠揚。
「啊,寒衣,你的恩人到了。」琴聲乍然而止,飛霜只見一個身著潮藍袍服的人影同時從琴幾後走出來。
「見過中護軍。」她趕緊矮身行禮。
「姑娘快快請起。」身材魁梧的周瑜一邊答禮,一邊回望獨自倚坐在靠背椅上的端木愷說︰「怎麼樣?那把戰國時吳鑄的‘回風劍’,你什麼時候交到我手中?」「她又沒親口承認。」
雖然不曉得他們打了什麼賭,但打賭內容必與自己有關,飛霜立時挺直身軀,對穿一身黑夜,連繞髻的帩頭俱為墨黑色的端木愷說︰「我還以為中郎將是個懂得感恩圖報的人,想不到連頓飯,都吝于爽快的賞給我吃,既然如此,我……」「口口聲聲的‘我’,」端木愷這下總算起身了,雖然從稍嫌遲緩的動作,看得出來他仍飽受身受重傷之苦,但比起初被飛霜送抵時的憔悴,已經好得太多、太多了。「‘我’是誰?」「我不明白中郎將在打什麼啞謎?」飛霜板起臉來說。
端木愷朝周瑜瞥去一眼,仿佛是在跟他說︰這妞兒的脾氣,我沒夸張吧?「我有名有姓,你喊也喊過、罵也罵過,怎麼這會兒見了面,反而客套起來,一聲一句中郎將?姑娘,我在請問你尊姓大名呢,這個問題的答案,你欠我好像也不止一天、兩天了。」
飛霜看看重創難掩俊容的他,再望望英挺瀟灑的周瑜,恍然大悟道︰「你們在賭我的名字。」
「瞧,我沒騙你吧,這北方女真的很聰明。」
听端木愷任意稱呼她,飛霜即刻不滿的表示︰「什麼北方女、東蠻兒的,我說過我叫閂子。」
周瑜率先大笑開來。「一句‘東蠻兒’便同時損了你我兩人,寒衣,這下看你怎麼應付?」「幸好她當時模到的是門閂,如果那時她已拉過預先為我準備好的馬,豈不要說自己是馬——」「端木寒衣。」飛霜瞪大眼晴喝道︰「別以為我換上了絲線鞋,就不能再踢得你滿地打滾了。」
「咦?」這事周瑜還是首度听聞。「寒衣,看來關于你遇救的經過,你並沒有完全對我坦白喔。」
端木愷不以為意的撇撇嘴道︰「說了豈不讓你取笑得更厲害,本想為你到曹仁營中立功,不料出師不利,一去便栽了個大筋斗,你是嫌我還不夠丟臉,是不是?」「丟臉有什麼關系,你沒真的被曹仁將軍給挖去雙眼,割掉鼻子,已屬萬幸了,勝敗乃兵家常事,至少你還擁有再戰的機會,那不比虛無飄渺的面子來得更加重要?」飛霜語重心長的說。
「曹仁那廝原本竟想要對寒衣施予那般酷刑?。」周瑜駭問。
「怎麼樣,中護軍,我幫你救回這員大將,想叨擾你一頓飯,應該不為過吧?」「當然,請……」周瑜已經拉袖擺掌,卻又打住道︰「我不相信姑娘真叫閂子。」
「直接問我不干脆得多,」飛霜故意不去理會端木愷的「注目禮」,迎上周瑜帶笑的眸子說︰「我叫茉舞,茉莉的茉,飛舞的舞。」
「好名字。」周瑜贊道。
「茉舞?」端木愷卻似仍有疑問︰「姓茉名舞,倒是個罕見至極的姓。」
「我們揚威中郎將首度被俘,心情自然不佳,茉姑娘,別理他,先吃飯要緊,來,請坐。」
「謝坐。」飛霜撫著月牙白裙幅,緩緩跪坐,再讓侍女為他們三人各自送上佳肴美食,等她們退去之後,才對周瑜說︰「中護軍,我不姓茉,茉舞是我的名字,我亦只有這個名字,而無姓。」
端木愷聞言,不禁挑了挑眉毛,朝她望來;這一望,正好望見她垂首斂目的側臉,發現她不但鼻梁挺直,雙唇紅艷,而且粉頰滑膩,我見猶憐,令他心湖頓起波瀾,趕緊藉由舉杯的動作,來掩飾這不尋常的反應。
「怎會如此?」周瑜代端木愷關切道。
「我原是鮮卑、匈奴和漢族的混血兒,生在亂世,一落地便沒了爹娘,端靠烏桓族人養大;」因為有一部分確是實情,所以她清秀的臉龐立添三分淒美。「他們說我如同漫天飛舞的風砂,吹到哪,就算哪,所以我原本是叫‘砂舞’的,後來曹軍北侵,烏桓慘遭收降與驅離,有時對于自身的被俘,我都不知道是幸或不幸。」
「你被俘多久了?」端木愷沉聲問道。
飛霜知道這問題的答案關系著自己能否偽裝成功,除了不得不佩服端木愷的犀利準確之外,也暗自慶幸自己早設想過會踫上這個關鍵問題,所以已預做了周詳的準備。
「曹操曾在建安十年底,親自北上,把遼西、遼東、右北平三郡的烏桓趕回長城以外,但並沒有徹底征服他們、收降他們;再度領軍北進幽州上谷郡易縣,則是去年五月的事。眾所皆知,他之進軍柳城,除了想要達到進擊烏桓的主要目的外,還想繼續追捕跑到柳城去投奔烏桓的首領蹋頓的袁熙和袁尚,但在七月兵過無終縣時,卻因連日陰雨,大水暴漲,使得曹軍立時處于無法再繼續前進的窘境。」
「你一定很恨田疇吧?」端木愷再問。
「你是說無終人田疇?」飛霜淒楚一笑道︰「坦白說,我不知道,因為我剛剛說過,我有漢族血統,幽州其實亦不乏烏桓與漢人共處的郡縣,田疇之所以會經由夏侯猛的引介,同曹操毛遂自薦,做曹軍的向導,一面讓曹操采納他的建議,在路旁立下大木牌,上書︰‘方今處夏,道路不通,且待秋冬,再行進軍。’以迷惑烏桓族人,一面引導曹軍走一條叫做‘盧龍道’的小路,在八月間于柳城附近的白狼山,殺了蹋頓,並收降了胡人漢人二十幾萬,逼得袁氏兄弟再逃往遼東,投公孫康;也是因為他想保衛屢受烏桓侵擾的漢族的緣故。孰是孰非,怎能單從一面判定?總而言之,我就是在那時被俘的。」
「可你的漢語,說得卻不像是在短短一年間,就能達到的純熟呢。」